Tuesday, January 09, 2007

摘錄》黑白女郎 清省生活

星亦雲  (20070109)

許多年前,我辦完先生的後事,驚悸初定,開始檢視他的遺物;其中,滿架書籍最惹人傷感。其中有幾本還是我們冒著風雪從他就讀的紐約大學(NYU)圖書館借出來影印的。

那些書,是他的志趣所在,想他一生孜孜不倦,一朝身死如燈滅,再大的熱情也復歸於寂靜;而那些費盡心機蒐藏的書,也終得掩卷封藏。


有了這段經歷,我對一切身外之物的留戀,似乎也慢慢鬆開了。人生逆旅,包袱越輕越自由。據說筆耕一生的張愛玲,臨終時連書桌都清掉了,只剩一口木條箱子湊合著用;死得如此乾淨透徹,真是令人嚮往。但嚮往也只是嚮往,真要付諸實行,才識得其中艱難。像我最近也開始清理家中的藏書舊物,希望隨時做好撒手就去、不留遺憾在人間的準備。可是當我開始行動,就知道去留之間都是掙扎,尤其每一本書似乎都糾纏著些回憶,扉頁間的幾行字,或者無意間留下的茶漬手汗。
不過,也因為掙扎過,真捨棄時,那捨棄就有了些血肉情感。這是平凡人的小鼻子小眼睛,雖然無益於國計民生,但總是人間滋味。於是,我也發現,有形的東西容易捨,難捨的都是情感志意和習性;從有形練無形,乃有真自由。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衣著打扮只剩黑白兩色,衣服的式樣一成不變如制服。剛開始還偶爾要回應旁人的質疑非難,慢慢什麼都不必說了。這個不必說以後,滿腔子的情感志意漸漸也不必說了;本來還有的「海內存知己」之念,慢慢收斂到「人不知而不慍」;長年的一些矜持與架勢,好像也鬆脫了些。

下一步,希望連我是誰都可以忘得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