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傳奇》魏氏軍團的另類管理術

本篇文章摘自：商業周刊第 1064 期
作者：呂國禎



兄弟作夥賺！大公司開會喝咖啡、分股權，我們擺桌喝維士比分錢、博感情！
全台灣最大的垃圾軍團，管理方式充滿「鬥陣」的江湖味，離婚就開除、背叛是死路一條；分紅分利是比戰功，有事直接擺一桌來解決，就連轉投資也很另類，三通觀光商機看好的，竟然是香客大樓。

組織管理》離婚與背叛兄弟者 一律開除！

魏進益領導的第一資源合作社，除了收集了台灣最多的廢紙，還有另類的組織管理方法。 另類之一，以婚姻關係來判斷社員的忠誠度。因此，這個組織的第一個天條是：離婚。凡離婚者，逐出合作社！

「老婆是跟你睏一世子（睡一輩子），陪你吃苦在街頭撿垃圾，現在撿垃圾有錢了，就背叛她，我嘸對你睏（我沒跟你睡），你一定會背叛我。」

魏進益說，「尪某（夫婦）之間若鬧到要離婚，合作社一定要介入。尤其是尪（夫）在外面有女人，因為那個查某（女人）要跟伊某（他老婆）離婚，下場就是開除。買賣（指金錢交易）那還可以原諒。」

用離婚來界定此人忠誠度，雖然在現代企業組織中少見，但中央大學人資所副教授林文政認為，這就是企業文化的塑造，塑造成員間的信任。

另類之二，也是這個組織的第二個天條：背叛組織者，開除。所謂的背叛組織，譬如販賣假發票，到使組織受害。

第一資源合作社的前身「廢合社」，當初就是因為部分成員勾結上市公司販賣假發票，導致整個合作社被解散。

「這是背叛兄弟，會害著大家，絕對不能再犯！」魏進益說，不只要讓社員知道背叛是開除，還要讓他們知道離開合作社，未來就是死路一條。

只是光是祭出重罰，怎麼讓社員領悟組織的優勢？這要靠他們第三個另類之處：這個由拾荒者組合而成的組織，每週必考試。

年花百萬做教育訓練　
班長得通過稅法、會計等考試

每週一晚間六點半，魏進益要求十五個班長，從台灣北、中、南各地到桃園集合上課，由他親自授課。即使一張張撿來的廢紙毛利一公斤只有一塊二，但每年，他們肯花一百多萬元來做教育訓練經費，甚至用考試制度來決定班長的生死。 「啊無（難道）是政府無能，叫恁爸來考試！」三年前，他們開始教育訓練，社員不禁抱怨著。因為考試不及格，或缺席者，將被開除班長資格。該制度推行以來，已有兩個班長面臨資格被取消的問題。

翻開他們的考試卷，考題從所得稅法、會計、網路流程、到合作社組織等，還有申論題。例如「什麼叫做共同運銷、共同運銷的好處是什麼？」

又如，「你這麼賺錢、又擁有這麼多的社員，為什麼不離開合作社自己開公司？」這個題目可是大有意涵。
班長們的學歷並不高，這個申論題就是要建立他們的價值觀，讓他們知道合作社的最大價值，才不會離開。要回答這題，他們必須好好的計算，到底是留在第一資源合作社賺的錢比較多？還是獨立開公司會賺更多錢？用一個簡單的題目，魏進益把企業價值深深烙印在他們腦海中。

「這一題塑造企業共同目標！」林文政評論。

其實，魏進益推動考試的目標不只是改造班長，而是要改造整個組織，因為合作社的權力組成在於理監事會，由所有的會員普選產生。他規畫，未來要讓能夠擁有參選理監事的資格，是必須擔任過班長職務者，因此，這批經過三年密集教育訓練後的班長，將是組織裡的最高權力中心。

「三年來，我們不斷考試，就是要改造理監事，讓所有的理監事都能有相同的目標與共識！」魏進益說。

「第一資源合作社能夠強大，是因為我們團結！」魏進益說，當整個組織都能夠像「鬥陣」的兄弟，就是他卸任的時候。到時候，他要當一個認真賺錢的班長，全力衝高回收量，賺得錢比當主席多。

「兄弟要彼此信任、有利共享、一起成長發展，還可以參與組織的共同運作！」林文政這樣看魏進益：「他用江湖味的方式建構了現代組織發展的『丐幫』！」 利益分配》 維士比加咖啡 談判桌上喬地盤

撿垃圾一年可以賺多少錢？加入第一資源合作社，又有什麼好處？

原來，撿垃圾不僅可以賺資源回收物的利差，每年還有百萬分紅可以領。

這個來自街頭的組織，用戰功來分配利益，做得越多，領得越多。但遇到紛爭時，解決的辦法則是先談兄弟之情，再來談利益如何畫分。

他們旗下的十五個「運銷班」，分布在台灣北部都會周邊，大約每隔十公里就有一個班，方圓之內是其地盤。但因廢紙的收購價格由各班決定，不同區域內的回收戶可能因為價格高低，而越區交貨，或是因為沿路收購不小心越界，產生糾紛。

「打架、搶地盤，這種歹誌（事情）嘛是（也是）常發生！」這時候，就是魏進益出面的時候。「為什麼（我）一年要跑七萬公里（指車子行駛距離）？因為各班互相搶地盤，不得不處理！」

「雙方擺一桌，喝維士比套（加）咖啡，講一講氣消就沒事了！」他說，最後就是大家的口袋裡都有錢，這個最重要。

他的「維士比套咖啡」規則，就像是這兩種飲料有黃金比例，同一批廢紙也可以分成兩份，分成「業績所得」與「績效分紅」。

以越區買廢紙的例子來說。在業績部分，買到廢紙的人，在月底結算的時候，可以因為業績，賺到這筆交易的所得。

但真正的地盤班長也不能吃虧，雖然他沒有賺到這筆生意，但他是受害者，所以另一筆「績效分紅」，則登記在原責任區的班長帳上，年底，他依然可以享受到這批廢紙的績效。

分紅制度透明　
讓各班做越多、領越多

怎麼說？這組織成員的獲利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所得，是回收量的買賣價差。各班長按月交給總社的回收量，統一由總社定價與出貨，每月結算最後出貨金額，該班賺取買賣之間的價差。 以四月份為例，廢紙統一出貨價為每公斤七元，若該班長以五塊半收購廢紙，交給總社出貨，毛利就是每公斤一塊半。各班自由決定收購量與收購價，總社不加以限制，但每筆交易的總額，總社須抽取千分之四做為社務基金。

這千分之四，就是第二筆收入的來源。這筆社務基金扣除社務運作費用（每月約六十萬元），約可剩下一百四十萬元，累積下來全年為一千六百八十萬元。於是，這筆錢變成了分紅績效，分給十五個運銷班，理監事則無權分享這筆費用。

分配的比例按照各班該年度業績的占比。例如，某一班的年營業額可以達到二十億元，占總組織的三分之一業績，因此可分配三分之一的紅利，即五百六十萬元，若每個班業績相近，能領到的分紅約一百一十二萬元。

所以不管各班如何的運作，總社只管分紅制度透明度。這套制度讓各班把回收量視為最高努力目標，努力衝高回收量，獲利可以兩頭賺。

雖然衝突會有，但魏進益會擺平，因此，班長的想法則是，做越多賺越多，「跟著魏進益（就）有錢賺！」加入合作社十二年的新莊班班長林國明說。

「這個組織有鬥陣的文化價值，但決定這個組織存亡的關鍵是利益的分配！」中央大學人力資源管理研究所副教授林文政說，這就是魏進益必須設計好分紅制度的原因，因為一旦利益分配不均，這個垃圾軍團就可能快速瓦解。 版圖擴張》 我的飯店規模要比花蓮遠來（遠雄悅來）大，連鎖要比中信多！」魏進益說，看好兩岸三通後觀光商機，他也要投入飯店業。

不過，這個台灣最大垃圾軍團司令，口中的飯店，可不是五星級飯店或觀光遊樂區，而是寺廟禪房或香客大樓！

在街頭致富，魏進益的投資眼光也跟一般企業家迥異。當眾人忙著卡位陸客商機時，他看到的卻是一個低價位、又有大量需求的香客市場。如鹿港天后宮、東港的東隆宮、車城的福安宮，這些知名寺廟的香客大樓在旅遊旺季時，往往跟觀光飯店一樣，一房難求。 民國七十年開始，魏進益就熱心參與廟會活動，累積了資源與人脈，對於宗教體系相當熟悉，「一晚兩千元，服務與設備不輸給大飯店，還可以住一家人！」他已開始考察香客大樓的興建地點，他說，未來將以花東地區的寺廟為優先投資的地點。

只是香客大樓可以大量連鎖，成為營利事業嗎？「算走在邊緣吧！」魏進益坦承，現階段蓋香客大樓賺錢是擦邊球。因為宗教事業是屬於非營利機構，甚至不開發票，只能游走在營利與非營利事業之間創造財富。

從邊緣人的事業起家，魏進益的「轉投資」也從邊緣角度出發，香客大樓是一例，醫療投資是另一例。

投資醫療事業　
在桃園地區開了七家診所

民國九十二年開始，魏進益就開始投資診所的生意，由他弟弟魏進彬擔任負責人的海洋國際企業與海洋國際生物科技公司。他們在桃園地區開了小兒科、牙科、整形外科等七家診所，曾被稱為桃園地區的醫療集團。
該公司旗下高峰時曾雇用二十個醫生，拾荒者如何管理一群醫學院畢業生？魏家兄弟的方法很特別，不但要求不同領域的醫生一同開會，研究開什麼藥會比較有效、用什麼藥會比較好，還一同檢討如何改進服務，「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魏進益說。

我們特地走訪海洋國際旗下的診所，當天下午看診生意不錯，病人不斷上門。讓我們訝異的是，在一般醫院，小感冒看診只開藥不打針，但在這，有一半以上病人，都自費打針。

「我們都在全力發展自費項目，打針五十元，牙科則是推出植牙的服務！」魏進益說，現在健保的生意不好做，診所生意不如從前，只好多做自費項目。

但去年五月，桃園縣地方新聞出現了一條醫療集團詐領健保費的新聞，根據《聯合報》新聞指稱，海洋國際涉嫌雇用年老醫師，迴避健保合理門診量，詐領健保費，兩年來詐領逾千萬元，還浮報藥價，負責人魏進彬被約談。 「大醫院搞藥價差、小診所衝門診量！」曾經在國際大藥廠當過百萬業務員的張智閔說，這種事情固然不對，但在醫療界相當普遍，海洋國際不是特例，而且還要看檢察官到底有沒有起訴成功。我們再向桃園地檢署檢察官查證，此案尚未起訴。

游走灰色地帶，魏進益跟這些轉投資雖無直接關係，卻也免不了爭議。只是，他的轉投資就像資源回收業一樣，有人搶地盤、有人做假發票，處處可見擦邊球。但對他們來說，富貴險中求，誰能夠游走邊緣，才能在街頭勝出。

然而，邊緣路走多了，如何不出錯？恐怕需要更大的智慧與能力；對許多街頭營生者來說，恐怕也不是最重要的議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