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男人的菜市場》白蓮霧

【聯合報╱劉克襄】 2009.04.21 02:34 am


現在連水果都流行古早的滋味。

半甲子前，紅色品系的蓮霧經由嫁接、配種，不斷地改良上市。蓮霧愈紅愈加受到喜愛，終而有黑珍珠、黑金剛等精選產物，為台爭光。反之，卻也爆發諸多農藥濫用、土壤鹽化等嚴重的環境問題。

當我們意識到，蓮霧的栽種出了狀況時，各種對土地友善的栽培方法也逐一被實驗。而過去棄如敝屣的白色蓮霧，在蔬果多樣化的鼓舞下，如今也鹹魚翻生，逐漸在水果攤占有一席之地。

重新站上舞台的白蓮霧，大抵以一個更美的稱呼上市，叫翠玉蓮霧。若按以往祟洋的習慣，往往會宣稱其如何跟國外的優良品種結合。現在反過來，大肆宣揚它的本土血統。

「這係咱過去吃的白蓮霧！你試過便知，氣味跟過去的攏全一樣。」賣水果的人如此誇讚。

我半信半疑，試咬一口，其形容的過去那種酸澀確實存在。尤其是那外皮帶點青綠的，輕輕啃咀時，釋出檸檬般的酸味和果香。內裡的果肉則有些甜，不若一般蓮霧的厚重。但淺白色的，可能就無此層次的內涵。大體而言，它有一般紅色蓮霧無法展現的回甘。

看到我搗蒜般點頭，他繼續宣稱，「這是從新市來的，純種的。」

台江內海的新市，當然是白蓮霧的大本營。不過，在水果復古風流行後，好些鄉野都有大面積的種植。我很懷疑，這些翠玉蓮霧真的遠自南部來。

其實，早年鄉野到處都是蓮霧樹，白蓮霧也常邂逅。如今，一些荒廢的老欉都還找得到。

早年的老欉往往特別高大，彷彿大傘籠罩下來，果實結得多，毛毛蟲也很多。以前爬上去摘食，總有所顧忌，多半用竹竿打落。同時，吃到的蓮霧，裡面常有一粒黑色的大種籽，有時搖晃著還有聲音，像另一種消失的蓮霧近親，風鼓。果眾蟲多，我猜想，這些恐也都是蓮霧的生長策略吧！

翠玉蓮霧風味雖接近，卻無半顆種籽。感覺上，還是有些落差，好像還沒吃到過去的白蓮霧精神。

有機會，我再到現場的果園觀看，多數長得不高，一如紅色的蓮霧，形成田園般的整齊，非常容易摘取。

看到衛兵般的翠玉蓮霧，不免懷念早年的大樹身影。儘管摘得辛苦，吃得也麻煩，但水果的滋味，有時還不在果肉本身而已，連擷取過程的辛酸，合該也是我們跟蓮霧互動的必要內涵吧。

【2009/04/21 聯合報】@ http://ud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