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November 06, 2006

摘錄》請容許我不喜歡蔡明亮

有段時間,我很懷念台灣電影那個「能讓人看得懂導演在拍什麼」的年代。或許,這就是後來紀錄片愈來愈紅的理由,至少,紀錄片說的是一個觀眾比較清楚的故事;有些在國外得獎的電影,看了直讓人痛苦,說是「個人耽溺」,真的客氣了,我認為,這根本是對創作的一種誤解,或者,對所謂「深度」的一種誤解。

常有人說,台灣電影工業已經夠不振了,有人願意繼續創作,我們感謝都來不及;但是如果因此我們就只能對任何表明有創作意思的作品買單,不喜歡深奧、看不懂大師,就表示不夠尊重的話,那不如就讓台灣電影繼續不振下去好了。看電影本是件愉快的享受,何需搞到在電影院裡全副武裝、心情惡劣到想去撞牆。

⊙影展的功能是什麼?   

今天的台灣,什麼人要用什麼態度和方式創作,從題材到形式,幾乎無所限制;然而,在此多元、自由的環境中,任隨己意的創作是一回事,用一個有一定程度要彰顯大眾品味與趣味的電影獎來鼓勵某些創作,那是另一回事;就因為台灣電影已實質奄奄一息多年,因此電影獎的給獎邏輯就需要更為謹慎並且儘可能周延;在電影人口(這裡指的是國片劇情片的人口)大幅下滑的現實前提下,影展的功能之一難道不是藉著風光熱鬧的頒獎活動,吸引更多人關注電影(產業)、並尋求將更多觀眾呼喚回來的機會嗎?

每個影展所擁有的功能不一定一樣,其長期所累積的品味以及外界的期待,也不盡相同,然而,作為台灣持續多年且僅有的大型、權威影展,金馬獎擔負若干形塑電影創作選項與口味的價值甚至於責任是存在的;一個創作者盡其在我、有夢最美,不一定需要思考太多大環境面乃至於純粹創作爽度以外的事,但金馬影展在思考定位及發展策略時,或許就不得不考慮台灣電影工業長期不振以及觀眾捧場不足等的現實因素,因而在獎項的給予、取捨上,會有一些從眾、或者,純創作者所不以為然的商業取向。

⊙競賽就是一種價值取向

再次強調,如果台灣的電影環境活潑健康,在評選、頒獎時,金馬獎的確可以不必考慮純粹「藝術創作」以外的任何因素,但台灣的電影工業資源實在不足,因而使得一個本意在鼓勵創作的影展擔負了一些別的功能,畢竟,金馬並非日舞;不過,話說回來,許多以鼓勵創作為名的重要競賽,因其動見觀瞻的影響力,不也同時具備了其他的功能,例如透過文學獎的頒與表達一種政治態度或者鼓勵某種價值觀?

在國產電影幾乎陣亡的這好長一段歲月裡,蔡明亮導演孜孜不倦、堅持創作的毅力和行動力,令人敬佩,並且,因緣際會也罷、媒體幫忙也罷,蔡導畢竟很努力地讓他的電影在市場上也能有一定的成績;當然,《天邊一朵雲》的觀眾有多少是拜情色話題炒作進場、出場之後又有多少人感覺有被電影「爽」到、娛樂到了?這大概會是個有趣的話題。電影本來就是一個宣傳大戰,票房才是硬道理,所以,陳凱歌也不必憎恨那個血饅頭,網友的 kuso 還真幫了大導不少忙;不過,要從票房成就來給《無極》更高的藝術評價,或許反對的人會比贊成的人多吧。

⊙導演須方方面面都關注

台灣觀眾因為對《天》有某種想像而買票進場、創作者半推半就在西瓜議題上發揮,並無可議;一部作品出了創作者的手,就是一場賭局,下好離手,進入商業機制,就與創作有了不同的使命。但是要因此說這樣類型的創作深得觀眾厚愛,恐怕還有待觀察。

《無極》是商業到不行的電影,導演奢望有專業上的肯定,但不可得;《天邊一朵雲》擺明了根本不想甩商業(這裡是指創作態度,不是指發行策略),但票房還不錯,《黑眼圈》有個引人關注的創作旨趣,近日新聞又起風波,或能再掀話題,這對票房不是壞事;蔡明亮不是個只會拿獎的導演而已了,他也被如此消沈的電影環境磨出一點本事;然而,沒有一個大導演不必沿街叫賣,只是巧妙各有不同,各國皆然,外界對此亦無須予以求全之責;導演須對許多環節負責,他當然不能僅僅只是關心∕專注創意的呈現空間。

創作本來就是之乎者也、陽春白雪下里巴人,自由自在任我行,這個自由度,台灣有;然而,有個迷思卻似乎有待釐清:電影商不商業並無關乎高尚與否,商業取向不見得會拉下電影的價值高度,不商業也不必然就保證精緻超凡;和寡未必曲高,只是,聱牙豈非佶屈?

這幾年,台灣電影正逐漸回魂,這是一件好事,大家要再加把勁兒,台灣電影已露出了一點兒苗頭;而作為一個電影觀眾,我只想說,希望台灣的電影「好看」一點,不要讓看電影變成一種折磨;也希望台灣少數較為大型的影展多多少少能把「幫忙觀眾找回看電影的理由和快樂」當作努力的方向之一;所以,請容許我不喜歡蔡明亮,並且,別讓我誤以為,電影藝術只有驚世駭俗、亂倫自慰這一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