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橋上「流動的饗宴」

郭正佩／文 　(20081014)



　幾年來，偶爾，我試著或長或短停留在巴黎。

　長如三個月，短至由歐洲其他城市轉機之際特意留下的半天、一夜。
　巴黎很大也很小，是散步最舒服的城市，時間許可，就不帶特別目的地走過一區又一區。

　雖然這麼說，如果只有一個半天、甚至一個夜晚，我還是會特意來到聖傑曼德佩區，從聖傑曼德佩教堂，穿過波拿帕街（Rue Bonaparte）、雅各街（Rue Jacob），一路走過塞納街（Rue de Seine）抵達塞納河畔法蘭西學院（l’Institut de France）。

　目的地連結是塞納河左岸和羅浮宮之間的藝術橋（Pont des Arts）。

　只是待在橋上。

　無論白天夜晚，藝術橋上彷如始終上演著一場永不散場的盛宴。往東，西堤島頂端在那裡伸入河中，形成狹長三角。新橋（Pont Neuf）左右跨過西堤島，下方是亨利四世（Henri Quatre）雕像和一座小公園。

　即使到今天，站在藝術橋上往東看去，依然如海明威於「流動的饗宴」（成寒譯，時報出版）一書中描寫：

　小島在那兒伸入水中，宛如一座尖尖的船頭。水邊有座小公園，園裡的栗子樹亭亭如蓋。塞納河流過，形成幾股暗流和迴水，那是釣魚的好地方。

　……我認識幾個釣魚客，常在塞納河畔聖路易島和綠騎士廣場（Place du Vert Galente）之間魚群聚集的水域釣魚。天晴的日子，我常買一升酒、一塊麵包、幾條香腸，帶一本新買的書，坐在陽光下邊讀邊看他們垂釣。

　往西邊，跨過塞納河上一座又一座美麗的橋，一直能看到遠方的艾菲爾鐵塔。傍晚時分，運氣好的話，夕陽染紅天際，當西方鐵塔只剩下澄紅一片之中翦影，東方聖母院、西堤島和新橋，則被染成粉紅粉紫的天空襯托地宛如詩意畫作。

　人們帶著麵包、乳酪、剛做好的沙拉輕食，當然，還有一升又一升的酒來到橋上。總有幾個音樂家自顧自彈著吉他什麼的輕輕啍著歌。

　有情人、有狗、有少不了的觀光客，也有只是喜歡待在這裡的巴黎人。

　對我而言，這是停留巴黎，最好的開始，也最好的結束。

　彷彿一個儀式，像為了確認自己、確認巴黎這個城市、確認這一切仍如往昔。

　然後，整點時分，遠方艾菲爾鐵塔如鑽石般閃爍起來。即使那麼多年來，艾菲爾鐵塔夜夜都是如此閃爍，我仍然捨不得移開視線，也仍然一次又一次由心底生出感動。

　跨過藝術橋，就是羅浮宮了。偶爾，倘若時刻尚早又有興緻，我會穿過橋，走到羅浮宮廣場，再繞回河左岸。不過，更多時候，我寧可待在藝術橋上，靜靜地看著塞納河上、河畔的人們，靜靜看著巴黎。一如海明威於「流動的饗宴」所寫：

　塞納河上的人生歷歷如繪，釣魚客垂釣；漂亮的駁船上忙忙碌碌；拖船放倒了煙囪，船後拖曳一串小駁船駛過橋下；石砌的河岸邊生長高大的榆樹、法國梧桐，有幾處是白楊樹──有了這一切，我在河畔永遠不會感到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