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November 24, 2006

摘錄》一次愉悅的審美旅程

大陸著名作家劉長春的散文集《宣紙上的記憶──中國古代書法人物小影》於今年一月由天津的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三月,香港三聯書店改名為《書家列傳》在香港出版。兼具文學與書法兩方面才能的劉長春,將筆觸指向我國傳統的書法領域,對從魏晉時代的陸機一直到晚清的康、梁等五十餘位有代表性的書家群體,進行系統的揣摩與評點,在大陸、香港,乃至台灣都引起了讀書界廣泛的回響,堪稱近年來散文創作領域的一個重大收穫。

著名作家賈平凹指出:「這一類的文章並不是劉長春獨自寫的,過去也常有人寫,要麼是壓根兒不懂書畫,隔靴搔癢,說不到點子上;要麼不會寫文章,就事論事,味同嚼蠟。」說出了這本《宣紙上的記憶》的意義與價值,例如作者在〈法度與顏筋柳骨〉一章中這樣評價顏真卿:「在古代書家中,傑出而偉大的顏真卿是最令我心折的人物。他的楷書〈麻姑仙壇記〉、〈顏家廟碑〉、〈大唐中興頌〉等字字莊重、筆筆渾厚,一派雍容大度的氣象。他用筆的法度有人說是『森嚴』,但顏書更把法度與抒情結合起來,使唐代書法在他的手中形成了一個新的高峰。」以「法度」與「抒情」的結合來揭示顏真卿書法藝術的真諦,可謂恰如其分。如果僅僅從「法度」的角度發現出顏體的雄渾之氣、忠義之風,而沒有在「抒情」的層面強烈感受到布滿尺幅的莽莽浩氣,那種似乎紙面都已承受不起的胸臆,那麼對顏體的認識起碼是片面的。這,如果離開了劉長春作為書家的自身體會,恐怕是難於察覺的。

尤為難得的是,除了散文家和書法家這兩重身分,劉長春還具有現代眾多文人都不具的另一個身分──官員。他曾經長期擔任浙江省天台縣縣長,現為台州市土地局局長。在人口急劇膨脹的今天,「縣長」與「局長」的權限與視域,已遠非古代小小的七品芝麻官的「知縣」所能比擬。與劉長春交往頗多、寫過極為著名的長篇小說《張居正》的作家熊召政這樣認為,劉長春的「生活境遇,也很像唐宋時代的文人」,那時的文人、書法家,十有八九都寄身官場,既有令狐綯、張九齡、晏殊、王安石、范仲淹這些宰相級的大官,也有杜甫、李商隱、杜荀鶴、石曼卿、陸游這樣的小官。古代官場本來就是文人活動的大本營,不像當今之世,文人就是文人,書法家就是書法家,與官場根本是兩回事。

宦海沉浮,明礁暗灘,劉長春這一特殊的官員身分使得他能與古代那些大書法家建立起一種心靈通道,真正感同身受地理解他們的歡樂與痛苦、追求與希冀,並進而也真正理解了他們的書法藝術。你看他在〈米癲非癲〉一章中對宋代大書法家米芾的理解。他認為米芾在青年時的眼界很高,在政治上也曾經有過一番抱負,希望能像蘇東坡、王安石那樣居廟堂之上,集書家與官吏於一身,指點江山,議論時事,然而由於他的清高自許、恃才傲物,米芾的仕途並不順利,只做了遠離京城的雍丘、淮陽、無為等偏遠小縣的縣令。劉長春認為,米芾的這樣坎坷經歷恰恰形成了他獨特的書法風格:「像他這樣骨子裡的文化人,是絕不肯隨波逐流和自暴自棄、否認自我的人生價值的。他必然會固守自己的性情,並為之尋找精神的寄託之所。就像李白、孟浩然之於詩,米芾也端賴一管毛筆支撐起人生的一片風景。」因而米芾的書法,連同他的衣衫步履、談吐行止、交際往來,「都與書法構成和諧」,他的生命行為,整個兒地應和著筆墨在揮灑。米癲非癲,或者,只是俗人眼中之癲罷了。

同樣,在〈「另類」賀知章〉一章中,他也在賀知章的仕途歷程中捕捉到書法風格形成的原因:「放浪形骸者,不知檢點者,張狂個性者,總讓人捏著一種風險,當然也難以大用。為官者無不深諳此道,所以也就學會了收斂與偽裝。」多麼的深刻與精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