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July 26, 2007

獨特的香味

陳浩  (20070726)




這些女人到底為什麼好看的讓人迷惑?是因為她們身上的一種獨特的香味?也許就是,讓人什麼都想不起來的,連青春都將遺忘的香味。

就是這樣七月底的台北的燥熱老讓我想起西門町的「快樂門」,和那幾天在南機場公寓有風的早晨。


「我可以讓你摸一下,要不要?」我抖了一個機靈,然後漲紅了臉,像做了壞事被抓到的小孩,很多年以後我還會檢討自己,那個時候為什麼不說「好」算了,是膽子不夠大,還是心裡老想著別的事,另一個人,還是,都有一點。
電影Malena(西西里美麗傳說)裡Monica Bellucci讓那個小男孩驚嘆審視的美體奇觀,我所經歷的當然不是那樣主觀式的奇幻,我倒寧願是,可惜我是我自己世界的剪接師,我成長的鏡頭是混亂的。

她總是不穿內衣,早晨剛洗過長髮,一件簡單的風吹著就飄著飄著的花布小洋裝,歪坐在餐桌前辛苦的跟著我一句一句讀英文,我只要一抬頭看她,不可能不看見晃動著的小小尖挺的一切她要我或不要我看到的東西,這已經是第三天,我冒著燥熱的天坐公車從西門町到南機場,去給她補習英文。我們每天晚上八點以後都見面,我就睡在她和其他十幾個酒廊小姐的更衣室裡。年少蹉跎,看不慣我休學在家送報紙打籃球,我被叫到這個當年號稱第一家大學生陪酒的酒廊裡打工,幫老闆採購洋酒管酒窖酒帳,順便學調酒煮咖啡,在廚房裡當二手炒炒簡單的青菜什麼的。我迷戀的是另一個女生。寫過很多詩給她,她說:「看不懂耶!」

老闆是在西門町電影街開冰店發的財,報紙上登登廣告就招來許多大專生,也有國立大學的,華燈初上,粉妝登場,第一個禮拜我眼睛都看花了,她們之中也有怎麼做都不像的,老是彆彆扭扭,也有幾個嗲勁天生,一來就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真的假的,說與不說,後來我都能知道些。像是開門走進一座迷宮,看見千堆萬壘的房間,每間房門上或隱或顯寫著時間的計量,不是訪客計量快樂的時間,而是她們自己度量距離幸福或絕望的時間。

酒廊在地下室,樓上是新開的旅館,打烊以後,半夜我偶而接到電話,煮了咖啡送上房間,那女孩身上掖著浴巾,赤足開門來接,隔著她看見一半裸的老外,她遞給我小費,眼神中有一種哀怨,我卻覺得淒美極了,一夜不睡,寫詩。第二天她上班時,我只看她愈發妖媚流轉,有時故意走到吧台,在我耳際胡亂吹氣小聲說些無意義的話。

我初遇的風塵,快快了無痕跡,三個月過後回到學校重念大二,吧台的小兄弟到學校宿舍找我,一身是傷,說店裡出事,讓警察給抄了,老闆跑路,小姐都不知去向。「還好你走得早,沒碰上那場大戰。」他笑著還說起我臨走前跑到X小姐的家,在木門上刻了好多字的事。「你們都喝醉了,我還以為這事沒人知道。」「門都讓你毀了,房東趕她搬家。」

多年之後,進了報館,跟著前輩到新加坡舞廳看跳茶舞,呆呆陪坐,愛戀著遙不可及的美麗的身影,翩翩,翩翩而過,黯昧的光影繽紛,令人直不起腰的軟軟的歌聲,竟想不起來這些女人到底為什麼好看的讓人迷惑?是因為她們身上的一種獨特的香味?也許就是,讓人什麼都想不起來的,連青春都將遺忘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