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September 17, 2007

我猜我猜 我猜猜猜

陳浩  (20070913)




姊姊進了一所不穿制服的高中,苦惱如何選擇自己的外型,如何被自己和他人看到,變成一場愈來愈有趣的自覺的遊戲。

她很快把新同學分成三種:「花」、「宅」,她說自己和另外三人屬於第三種「笨蛋類」,我至少已知開學第二周她就交到一些朋友,最重要的,她沒說,男孩子屬於第四類,或者第N種。要不她視每一個男孩都是不同的個體,要不,她對男孩的知識還不足以分類。我猜,以上皆是。


關於男孩,她知道什麼?我們(她和我)說的不是小學同學那種時代的事,是男孩女孩那種。我猜,氣味可能很重要,我幾乎沒聽她說過誰好看不好看,但她說過幾個男生味道很臭。回想沒錯,與她同年時我就老覺得女生身上都有一種像痱子粉的味道,好好聞。而男生有三種味道:臭、很臭跟臭死了,有時是三種人,多半是一人身上就有三種。見山是山,等到男生身上都聞不出味道來時,我的偵探生涯才會真正開始。
她的分類有時有趣,食物分成「空虛」與「非空虛」兩種,在非空虛類才有細節描述,如美味等級、偏好。與她妹妹攥著拳頭街頭演說「沒有肉能叫吃飯嗎?」的姿態相比,她的味蕾算是初階段發展,但一切以香料編織的繁複味覺幾乎都列為「空虛」。上國一時曾嘗試住校,某日入夜時分接到她的電話,哀戚細訴一顆石頭般堅硬的晚餐獅子頭,我駕車飛奔途中火速買了六塊雞,辦了會客讓她藏在車中啃食,淚滴如雨,相擁無話,第二天就辦了退宿,讓她每日通車好趕上外婆做的晚餐,那回家的第一餐她外婆就復仇般的燉了一鍋獅子頭。

她後來以是否空虛定義食物,應不只是管不管飽,或感官來不來得及、抓不抓得住食物在口中化學溶解的細節,或食物的物理或感情硬度的問題,或以上皆是,我猜。

妹妹告別了沒有制服的小學,穿上了寬寬大大、永遠不可能合身的制服、永遠擠腳的黑皮鞋,國中開學的前夕,恍惚的成長為女性,我比她還期待周末,為的是看明白不再被制服包裹的她少女的模樣。姊姊卻是告別了制服,進了一所不穿制服的高中,最初的巨大苦惱卻是如何選擇自己的外型,如何被自己和他人(尤其是異性)看到,變成一場愈來愈有趣的自覺的遊戲。妹妹被她分類為「花」,所以從不曾有她那種「如何從中性的制服中走出來」之類的困惑,她把自己和同類歸為「笨蛋」類,真是太明白不過的事吧。

前年春節與哥哥一家到熱帶的島嶼度假,他的兩個女兒一下飛機便奔向泳裝店,不多久走出兩位魔鬼身材的比基尼女郎,女兒們幾乎要強行蒙住我看得目不轉睛的雙眼,大嫂笑說她們之中也有高中時期不曾穿過裙子的,現在老爹跟她們出來卻像是出保鑣任務似的緊張。

這一切像後設的內心風景,有時不免使人兀然寂寞起來,她們的青春如斯走來、如斯走過。那日與她探索讀來的日本生字,夕陽的「夕」後頭接一「 」字,說是字面的意思,傍晚無風。她又去問了來,說,海港之城,向晚風從陸地吹向海,會有一陣無風之時。而早晨風從海向陸地吹,也會有一陣無風之時,那一字前便加「朝」。我說這些字的意思真好,說中了我的心思。你有什麼心事?她問。我說,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