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November 11, 2008

最後一代外省人》當我們不同在一起?

【聯合報╱成英姝】 2008.11.11 03:33 am


歐巴馬當選美國總統,我妹說:「雖然美國整個的黑人地位未必會因此提高,但對黑人來說,總統是他們黑人,他們還是會感到很振奮吧!」我則回答:「保守派的白人恐怕不會承認黑人是他們的總統。」

「保守派去死啦!」我妹不耐煩地說。

種族有紛爭,一個很重要的前提在於──當我們「不同在一起」,換言之,明明「不同」,卻又得「在一起」。台灣搞種族分裂的一件奇事是,始終企圖強化分裂的政客,沒有能力具體指出本省人和外省人到底有哪裡不同。

說到這我忽然想到一個很惹人發笑的情節。有一季《超級名模生死鬥》,參賽的女孩子們被帶到曾經監禁曼德拉的監獄,此時有黑人血統的女孩子便立刻感動落淚,其他女孩則很不以為然地在背後冷言冷語道:「拜託,她看起來根本不像黑人好不好!」

有些混血黑人的外貌與白人無異,如果自己不說沒人知道他(她)是黑人(這類人有的會極力隱藏自己有黑人血統的事實)。上篇專欄曾提及一位祖籍察哈爾的網友在我父親的部落格留言,談到雖然身分證上已經「變成台灣人」,但還是被民調判定為「外省人」,我腦中出現老美被民調問及「父母或祖父母或曾祖父母當中是否有黑人」,如果至少有一個是的話,就被做民調的人蓋上「其實是黑人」的圖章這樣的光景。

父親是察哈爾人的網友啼笑皆非之餘還是說了「無論如何我很高興還能被這樣認為」。對於「很高興還能被認為是外省人」這件事,我覺得有意思,這當中令人玩味的事實是,並非當一個外省人有什麼特別值得高興,而是「外省人」既是一個被消弭抹煞同時卻又被強加的標籤。

其實前一陣子我才很驚奇地在想,我最好的一些朋友,都是本省人;不,這麼說不精準,應該說,更多的我完全搞不清楚他是本省人還是外省人。這可真教人不爽啊!有人拚命在分化本省人和外省人,我卻連周圍的人是本省人還是外省人都分不出來。

看電影的時候,有個女子跟我打了聲招呼,在我旁邊坐下,她的年紀比我稍大一些。「我剛巧在飛機上的報紙看到你的文章,」她說:「我就是最後一代外省人。」最近偶爾會發生這種好像認親的場面,每次我都會有一種小小的震動,我覺得這有點詭異,好像因為有某種怪誕的力量把外省人和本省人拉開,因之又把外省人和外省人拉在一起似的,好像我們是應該去以色列建國的猶太人似的。

每天替父親聽寫打字他的部落格文章,父親談小時家鄉的風景、街道、建築、寺廟、季節變換、吃食、服裝、各色各樣人的生活模樣、過年和婚喪喜慶的習俗、生老病死、風雅和粗鄙、男人和女人,富人和窮人……如果我把父親的鄉愁拿來當自己的鄉愁,我就和本省人不一樣了嗎?兩件事都很虛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