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為我開啟了通往世界的那扇門
【聯合報╱郎朗】 2008.11.26 02:35 am
郎朗童年在瀋陽家裡,酷暑當頭,但沒有電扇,打著赤膊練琴。
(遠流出版公司/照片提供)
當母親雙臂摟住我時,在腦海裡,我聽到了音樂,一段我如今已無從記憶的憂傷旋律。她在向我告別。那時我才九歲,根本無法想像,沒有她生活會是怎樣——對我來說,她就是整個世界。她將回去瀋陽,而我則和父親一起留在北京。瀋陽是我的家鄉,到處有我熟識的、我愛的人。北京是一道孤獨、遼闊的都市風景,走不到盡頭的大馬路上擠滿了陌生的人群。在這個城市裡,我一個人也不認識。
我的母親身材纖細,頭髮鬈曲,一雙眼睛又大又黑。她看著我時,總是面帶微笑——連眼睛都在笑。但此刻,她臉上掛滿了淚痕。我祈求老天,不要讓她離開我們。
「夠了,」父親對她說:「你該走了。別再拉著孩子放不開手,你這樣哭哭啼啼的,只會讓他變得軟弱。」
「郎國任,我知道你是對的,」母親哽咽著說:「但我這一走,就苦了這孩子。他太敏感了。」
「該怎麼做他就會怎麼做。我們都會的。」
母親朝門口走去,我則緊緊地拉著她不放。
父親把我拉到了一邊。
門開了。
母親走了。
「去練琴,」父親對我說:「今天已經浪費夠多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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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朗在日本,柴可夫斯基鋼琴比賽決賽場面。
(遠流出版公司/照片提供)
音樂為我開啟了通往世界的那扇門。那個來自中國東北工業城市的小男孩,如今每個星期都會在不同的國家舉辦演奏會。我沒有真正的家,只有我心中的家園:中國,我親愛的祖國;歐洲,我崇拜的音樂巨人們的故鄉;還有美國,讓我長大成人的國度。
音樂是我使用的主要語言,也是全世界通用的語言,然而每個國家都有它自己的語言。西方和東方雖然分享著相仿的技術、藝術、體育、時尚和文化,它們之間仍然存在著巨大的差異。因為文化上的不同預期,即便是同樣的音樂,有時聽來感受也大不相同。在西方,古典音樂是一門老派的藝術,已經讓位給搖滾、嘻哈,及其他吸引年輕人的流行文化形式。但在中國,古典音樂被認為是新的時尚。每次我回中國開演奏會,百分之九十的聽眾年齡都不到二十歲。當我開大師課程時,有些家庭為了報得上名,露宿人行道,就好像西方的青少年為搖滾音樂會搶座位一樣。在中國,學習和熱愛古典音樂的兒童數目多得驚人。有五千萬的中國兒童在學音樂,其中三千六百萬學的是鋼琴。每一所公立學校都開設音樂課,而學生們學的曲子有一半來自西方。鋼琴的銷量在美國逐步下滑,在中國卻急遽上升。
我很高興中國學習鋼琴的學生們覺得古典音樂很時髦,很有意義。我很高興聽到一個中國孩子對我說:「嘿,郎朗,聽說你是在DG唱片公司旗下。我看到莫札特和那家唱片公司也簽了約。」這孩子以為莫札特還好端端活在現代,這讓我很開心。還有一名聽眾問我:「你認為鋼琴是貝多芬彈得好,還是愛麗絲彈得好?」(貝多芬曾寫過一首叫作〈給愛麗絲〉的曲子。)我回答說:「你覺得呢?」中國的聽眾有時不等一部協奏曲全部演奏完畢,在樂章之間就鼓掌,我也不介意。對我來說,聽眾對音樂的熱愛比傳統的禮儀更重要。
在我旅行期間,人們經常問我各式各樣的問題,關於我的音樂、我的童年,關於我在東方和西方之間搭建橋梁的努力。對我來說,要回答這些問題,最容易的方式還是講述我的故事。
我的故事有關音樂:古典音樂、中國音樂、我腦海中迴旋的音樂……
我的故事有關中國:古老的中國、現代的中國、中國最根本的精神。
我的故事也有關西方:張開雙臂歡迎我,並影響了我人生道路的另一個家。
而這一切都從父母發現我有音樂天分開始。
(本文選自遠流出版公司即將出版的《郎朗 我用鋼琴改變世界》一書)
【2008/11/26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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