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August 19, 2009

竹南蛇窯 發現紅土釉彩的陶藝

江冠明
2002/07/29 第331期
林瑞華認為,將來表現台灣陶藝地方特色,苗栗紅土的釉色將代表台灣陶藝的一種風格特色,如何更精密控制一千三百五十度以上的窯燒色澤,成為林瑞華的風格特色。
一九七二年,經歷二十多年四處漂泊的陶師生涯,四十七歲的林添福落腳竹南,他帶著九個工人一頭牛,用九天的時間蓋了二十三公尺長竹南蛇窯。

林瑞華高職畢業後,投入父親的燒陶事業,直到三十歲外出一年後,念念不忘家承的產業,一九八五年返鄉一起和父親工作,把生活用陶轉化成工藝陶。一九八○年代台灣窯業轉入瓦斯窯燒時代,柴燒蛇窯也邁入塵封的世代。八五年間,林氏父子從事工藝陶的生產,到了九四年轉向柴燒陶藝的發展。

一九九四年台灣陶藝協會借竹南蛇窯辦柴燒傳承活動,同時由台灣電影公司拍攝傳統蛇窯柴燒教學紀錄片,林氏父子對薪傳教育深表贊同,決定重新開啟蛇窯,他們花費三個月整理除濕。啟爐燒窯後,林瑞華重新發掘柴燒光澤變化的美感,是瓦斯窯沒辦法呈現的。

◆柴窯自然灰釉的特殊質感

蛇窯窯溫的變化,柴火落灰等等因素,產生出柴燒自然灰釉的特殊質感。最引人注目的,是紅土釉化過程的流動產生濃稠渾厚變化的窯汗光澤,因此,柴燒老窯壁上都會出現「窯汗」的結晶,是陶藝師們都喜歡觀賞不同窯汗的色澤。

從竹南蛇窯窯壁上,他注意到窯溫超過一千三百度時,紅土會「玻化」成色澤美麗的釉彩,紅土在高溫窯中會轉化為釉藥,成為陶藝創作的新焦點。如何控制溫度曲線的變化,發掘柴燒陶的質感和色澤,研究窯汗的光澤,讓紅土釉化,成為林瑞華陶藝創作的主題。

一九九七年,林瑞華承襲父親與個人多年的經驗,採用耐火材料興建高溫柴窯,希望能夠控制攝氏一千三百五十度到一千四百五十度,這是柴燒的極限溫度。由於窯內火面不同角度燒製出不同的色澤,產生銀、紅、紫、褐、黑、灰、橙、白、黃、綠等色澤,他將新窯命名為「化十窯」。

◆陶藝日治初期從福州傳來

過去,台灣陶藝技術大都是從福州傳來,福州陶師在日治初期成為窯場重金禮聘的對象。林添福因為家裡從事製陶業,從小耳濡目染陶師工作,學會福州陶師的技藝,從做陶到燒陶、蓋陶窯,他突破傳統陶師專攻一種陶藝技法的限制。林瑞華從父親的手藝技法,深感傳統陶藝傳承的重要性,他慶幸有機會學習與繼承父親的陶藝,但是如何轉換從福州柴燒留下的技藝,賦予現代陶藝的精神,成為竹南蛇窯跨越到化十窯的創作挑戰。

經過五、六年研燒,今年初,林瑞華發表「十彩窯汗」的新作發表,他透過高溫窯、陶土胚、控溫的控管,展現一千三百五十度高溫臨界的挑戰。高溫窯對土胚有融垮、黏沾的失敗危機,林瑞華加入印尼原礦土、石英砂等強化土胚的抗溫性,加溫時又區分小火、中火、大火逐漸分層加溫,控制火溫與火勢,讓火的走勢與流竄均勻分佈在窯室裡,藉此控制釉化的色澤。

瓦斯窯和電窯控溫性容易精確掌控,現代陶藝家普遍喜歡運用,因此現代陶藝在創意造型與釉藥色澤上,更能準確表現藝術家的理念。相對於燒柴窯,燒窯者有如修道者,要不斷地去摸索窯的特性,從造窯、燒窯到控溫都是等待挑戰與摸索的新經驗。每個柴窯因為形體大小內部火焰的走向,會產生不同性格,因此加上燒窯者的技術,可以創造出不同陶藝光澤,這是柴窯陶藝家們畢生研究的專技。

◆燒窯人與窯之間相互知交

每次燒窯時,林瑞華都會紀錄每個小時的溫差和柴火的控管,藉此熟悉新窯的發展潛力,化十窯在他手中彷彿成為一個有生命的個體,不停地鍛燒出各種形體色澤的陶藝品。另一方面,他也嘗試各種不同礦土、礦物,發揮土胚的耐溫與釉化的色澤,甚至他把柴窯的落灰納入土胚共融的表現,藉此摸索高溫柴窯的潛能。

每次燒窯長達三天三夜的歷程,人與窯之間,彷彿存在一種相互知交的友情,在柴火的鍛鍊中培養知遇的藝術修為。

林瑞華經常在陶藝雜誌上,發表高溫窯燒的經驗紀錄,公開柴燒的經驗數據,提升台灣柴窯技藝的發展。在摸索紅土釉化的過程中,他追尋傳統陶藝的思想,認為父親林添福從福州師傅上學習的經驗,值得肯定和學習。他於是找了兩個徒弟跟隨他的父親,兩年下來只學到皮毛,從中他體會到老一輩陶師學藝的精神與專注。

年近八十的林添福空閒時,還會捏土創作,作品中似乎有出神入化的意境,林瑞華忍不住說:「我是用手捏土,他是用心捏土。」。

◆工匠如何面對藝術的傳承

今年四月他前往日本考察柴燒陶藝,目前日本是全世界柴燒陶藝的先驅者,日本陶藝家成熟展現一千三百度以下各種柴燒的色澤美感。林瑞華佩服日本陶藝專研的精神,使他更執著一步一步按部就班地燒窯控溫,從一點一滴的窯燒經驗中,學習紅土釉化的經驗,因為他認為將來表現台灣陶藝地方特色,苗栗紅土的釉色將代表台灣陶藝的一種風格特色,如何更精密控制一千三百五十度以上的窯燒色澤,成為林瑞華的風格特色。

當現代藝術家們高喊著「顛覆、批判與創新」時,很少有人去反省台灣傳統工匠技藝的現代傳承在哪裡。林瑞華面對藝術傳承的反省,他肯定上一代陶師的技藝與精神,更是難得,他說:「雖然我的技藝跟不上我的父親,我再怎麼學,也跟不上他們那一代的能力,但是我也突破上一代的限制,他們認為不上釉的陶是粗糙的,但是紅土的釉化卻散發出古樸的色澤,這是瓦斯窯和上釉藥沒辦法表現的光澤。如何把父親傳承的技藝流傳下去,同時融入現代陶藝的精神,是我面臨的挑戰。我的創作概念,是從傳統技法,再進入觀念性。」

面對台灣陶藝發展,林瑞華表現獨特的思維觀念,他把陶藝的思想根著在泥土上。

他說:「當我發現紅土釉化的迷人現象,如何運用苗栗本地的紅土,我覺得這是發展地方性陶藝的基礎。同樣的紅土可燒成紅色、黑褐色,紅土釉化的色彩更迷人,如何讓苗栗的紅土發揮更迷人的色澤,是我創作的方向,我認為產業必須與文化結合,如何落實文化產業化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