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June 05, 2007

流浪集摘

◆ 流浪

◎當你什麼工作皆不想做,或人生每一樁事皆有極大的不情願,在這時刻,你毋寧去流浪。去千山萬水的熬時度日,耗空你的身心,粗礪你的知覺,直到你能自發的甘願的回抵原先的枯燥崗位做你身前之事。(摘自〈流浪的藝術〉)

◎人總會待在一個地方待得幾乎受不了吧。
與自己熟悉的人相處過久,或許也是一種不道德吧。(摘自〈流浪的藝術〉)

◎太多的人用太多的時光去賺取他原以為很需要卻其實用不太到的錢,以致他連流浪都覺得是奢侈的事了。(摘自〈流浪的藝術〉)

◎最不願意流浪的人,或許是最不願意放掉東西的人。
這就像你約有些朋友,而他永遠不會出來,相當可能他是那種他自己的事是世間最重要事之人。(摘自〈流浪的藝術〉)

◎須知得道高僧亦不時尋覓三兩座安靜寺廟來移換棲身。何也?方丈一室,不宜久居;住持一職,不宜久擁;脫身也,趨幽也,甚至,避禍也。(摘自〈流浪的藝術〉)

◎行李,往往是浪遊不能酣暢的最致命原因。(摘自〈流浪的藝術〉)

◆ 走路

◎走路,是人在宇宙最不受任何情境韁鎖、最得自求多福、最是踽踽尊貴的表現情狀。因能走,你就是天王老子。古時行者訪道;我人能走路流浪,亦不遠矣。(摘自〈流浪的藝術〉)

◎要平常心的對待身體各部位。譬似屁股,哪兒都能安置;沙發可以,岩石上也可以,石階、樹根、草坡、公園鐵凳皆可以。(摘自〈流浪的藝術〉)

◆ 喝茶

◎有時旅行的停歇時機或地點,竟常是因為茶。未必為其美味,乃為其解渴。然而可樂、果汁、礦泉水等亦解渴,何以只特言茶?

這便說到重點。此為茶在某一種微妙感情(家國、歷史、情思、薰陶、年齒………)上最不能教人抵擋之力也。(摘自〈隨遇而飲〉)

◎每日起床,急急忙忙一泡尿。接著如何?便是泡上一杯茶,喝將起來。此外究竟幹得啥事,則不甚記憶。有時想想,人的一生,便在這一泡尿與一杯茶之間度過了。(摘自〈行萬里路,飲無盡茶〉)

◎便因喝茶,判出了一個城市是否宜於人之移動、觀賞、停留。台北市,猶差那麼一點。五十年前的台北,水田廣佈,村意猶濃,光頭長鬚老人與裹小腳老婦猶多,那種時節,樹下稍坐,若有野茶亭,所謂「四方來客、坐片刻無分你我;兩頭是路、吃一盞各自東西」者,倒是頗適合的。(摘自〈行萬里路,飲無盡茶〉)

◎這十年茶喝得多了。比在這之前的三、四十年多得多了。

倒不是這十年懂得品茶,實是比較懂得口渴。(摘自〈隨遇而飲〉)

◆睡覺

◎睡覺,使眾生終究平等。又睡覺,使眾生在那段時辰終究要平放。噫,這是何奇妙的一樁過程,才見他起高樓,才見他樓塌了,而這一刻,也皆得倒下睡覺。(摘自〈又說睡覺〉)

◎倘若睡得著、睡得暢適舒意神遊太虛、又其實無啥人生屁事,我真樂意一輩子說睡就睡。就像有些少年十八、九歲迷彈吉他,竟是全天候的彈,無止無休,亦是無法無天,蹲馬桶時也抱著它彈。吃飯也忘了,真被叫上飯桌,吃了兩口,放下筷子,取起吉他又繼續撥弄。最後弄到大人已被煩至不堪,幾說出「再彈,我把吉他砸爛!」(摘自〈又說睡覺〉)

◎某些遺世孤立的太古村莊,小孩睡得極多極靜,他們的臉格外平靜,是我們都市倉卒之民難以想像之境景。豈不聞古人詩句「山靜似太古,日長如小年」?(摘自〈睡〉)

◎曾經想過在小說中可用這樣一句子:「睡一個長覺,睡到錶都停了。」(摘自〈睡覺〉)

◎即使是大人,若能讓自己哭,當是睡眠最好的良藥。但如何能哭呢?最好是看感人的電影。(摘自〈睡覺〉)

◎便因熟睡,許多要緊事竟給睡過了頭,耽誤了。然世上又有哪一件事是真那麼要緊呢?(摘自〈睡覺〉)

◎一個十多歲的初中孩子坐在台灣夏日午後的教室裏,室外是懶懶的炎陽與偶有的不甚甘願拂來的南風,室內是老師的喃喃課語,此一刻也,倘他不會昏昏欲睡,那麼他不是個健康簡單的小孩。(摘自〈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