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October 11, 2007

念舊

彭惠鈴  (20071011)




 掛下電話,我想我一定病了。

 這個病在我進入人生第四十個秋天時的嚴重發病,症狀是打開十多年未翻泛黃的電話簿,拿起話筒一一撥打,每個號碼代表一段回憶,腦海裡放映著彼此互動的點滴。人說,老人總活在回憶裡,四十歲的我老了嗎?


 電話那端的朋友沒有一絲驚喜,反而透露著突兀與被叨擾的口氣,然後我吞吞吐吐,找不出聯絡的理由,本想說出:想念嘛。但在人情淡薄的行銷世代,想念早成為另有目的的藉口,沒人會信。
 於是,我改說:整理電話簿。那是多年前偶然在保險公司聽演講時學到的話術,這個理由似乎比較容易被接受,但因為是行銷話術,客套的互動,碰觸不到真正的情感,我們無趣的結束談話。

 我開始變得無助,多夢無法熟睡。夢境像不斷倒轉的磁碟,重複再重複。也許念舊根本就是我個人性格上的絕症,印象深刻的幾次發病:第一次早在幼稚園的畢業典禮後,我抱著洋娃娃躲到二樓陽台暗暗啜泣,童稚的心靈不以此為病,只覺得羞赧;接著是,國中時,同學得知我保留了所有朋友的信件時,告訴我:你還蠻「念舊」的嘛,我因此知道自己罹患此病。

 再一次是在我成了高四生時,坐在補習班的冷氣房,書讀累了,抬眼放鬆眼部肌肉,望著眾考生的背影,突然陌生感讓我覺得往者已矣,高中同學的臉龐一一浮現,我低頭垂淚,害怕被發現。

 或許未來真有醫生能治療此症,到時該掛哪一科?精神科?神經科?內分泌科?只是,目前作夢是唯一能紓解的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