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April 24, 2008

從《旁觀者》看通用汽車史隆

“二十世紀最偉大的CEO“,當的起這項封號的,一位是奇異電氣的傑克.威爾許,另一位,則是通用汽車的史隆(Alfred Sloan)

在沒有讀過史隆所著《我在通用汽車的日子》(My years with General Motors)的情況下,本來不該輕易介紹這位傳奇的企業家,不過,最近正好重讀了彼得.杜拉克的回憶錄《旁觀者》,裡面描寫到史隆的一些段落,覺得有些想法可以分享。

彼得.杜拉克會與通用汽車及史隆結緣,是在他完成了《工業人的未來》之後,想再進行一項研究,主題是“工業社會的政治與社會結構“(註)。在接觸了一些大型製造公司,希望能夠實際旁觀內部運作但卻屢遭回絕後。卻意外接到了通用汽車的公關主任邀請他針對通用汽車,研究其結構、政策、對內及對外關係,然後向通用汽車的經營階層提出報告,作為後續通用汽車經營階層的參考。這邀請正好與杜拉克原本的想法不謀而合,因此他積極的開始進行,通用汽車也非常的配合。研究進行了十八個月,研究結果後來彼得.杜拉克以《企業的概念》為名出版,也正式奠定了「企業管理」這項知識的基礎。

杜拉克在《旁觀者》中側寫通用汽車當時的高階主管的部份雖然也相當精彩,但是,他卻如此寫道:
“這些通用汽車的主管不管多麼超群絕倫,我在訪談中越了解他們,越清楚知道他們只是“配角“,真正的“巨星“則是史隆。這些主管…,無不流露出自信的神采、堅持己見,而且直言無諱,但是一提起史隆,語調就為之一變,說到「史隆先生也同意這點」時,虔誠的有如引述聖經。他們在講述個人歷史的時候,不免說起一段史隆先生如何力挽狂瀾的故事,或是他的洞察力和親切的態度如何影響自己的一生。“

那麼,史隆到底是怎樣的一位企業家呢﹖

可以這麼說,他是一位把“專業經理人“這個概念充分發揮的管理者。

所謂的專業經理人和企業主不同的地方是,專業經理人所承擔的企業經營責任是來自股東(投資人)的委託,因此他的經營必須以創造股東最大利益為原則。企業主自營,某個程度上容許企業主個人色彩的發揮,或者經營結果可以以滿足企業主的個人期望為主。

據杜拉克在《旁觀者》中記述,史隆認為,專業經理人應該不能透露自己的興趣,信念和私人生活,他得把這些和工作分開(作者註:那滿桌都是玩具的我顯然是個不夠專業的經理人)。史隆曾說:
「外科醫師不會因為自己精於盲腸的割除,或是喜歡開刀,而割除別人的盲腸。他之所以進行手術,一定是因為診斷的需要不得不如此」

「有些人喜歡孤寂,我可不是。我一向喜歡有個伴,但是責任在身,我不得在工作場合建立私交,甚至不能給人我偏好某人的印象。」

「假如我跟這些跟我共事的人有交情,自然會有好惡之分,但是我拿公司的薪水就不該這麼做」

若你因為上面的這些話就誤以為史隆是個冷酷無情的人,那麼你就錯了。他在寫完《我在通用汽車的日子》後,等了10年才出版,為什麼呢﹖因為書裡免不了提到某些人的缺失,他不希望造成對那些人的傷害,因此他堅持等到這些人都作古之後,才讓書出版。而書稿完成時他已經七十八高齡,編輯勸他把裡面的一些事件寫的模稜兩可一些,他說「這我辦不到,我們就賭賭看我可不可以在有生之年出版這本書」,幸好他比書中提到的所有人都活的久,也由此可以看出他敦厚的一面。

而史隆在面對用人的決策也特別慎重,只要是跟人事有關的決策,他一定親自處理,有一次在一個會議裡他花了四個小時討論一個零件部門的技工師傅的職位,會後杜拉克問他為何願意花這麼多時間討論一個微不足道的職位,他說:
「公司給我這麼高的薪水,就是要我做重大決策,而且不失誤,請你告訴我,哪些決策比人的管理更重要﹖…要是用錯人,決策無異是在水面上寫的字,落實決策的,正是這些基層員工。至於花了多少時間討論云云,那簡直是屁話,我們公司有四十七個部門,去年做過的有關人事的決策是143個。平均每個部門是三個,如果我們不花四個小時好好花時間討最適合的人來擔任,我們往後就要花幾百個小時來收拾這些爛攤子,我可沒有這些閒工夫。」而有一次眾多主管都認為一個屢次把危機解決的盡善盡美的人足堪大任,史隆提醒其他人想想為何這個人會屢遇危機卻又都處理的天衣無縫,而對於一個看起來不夠顯眼的人,史隆卻可以從他的記錄中看出來他持續進步與改善的能力,而予以拔擢。

史隆寫《我在通用汽車的日子》,某個程度上,是要回應彼得.杜拉克以通用為研究母體的《企業的概念》中他不同意的觀點,和一般企業家自傳不同的地方是,史隆在書中對個人幾乎無所著墨(這和另一位“二十世紀最偉大的CEO“,奇異電氣的傑克.威爾許自傳《Jack》(Straight from the Gut)有很大不同),杜拉克形容書中的主角其實是通用汽車,書裡的史隆只是簽下一份備忘錄的人、某項計畫的發起人、主管委員會的成員之一等等。這種不以個人為重心的態度也一以貫之的展現出他專業經理人的風範。

曾經有個朋友跟我說,其實作對的決策一點都不難,正確的策略通常顯而易見。一個好的領導者和壞的領導者的差別,只是在於好的領導者可以克服自己的軟弱、情緒,忠實的去執行對組織有最大利益的決策。不會搖擺,不會退縮。若證諸杜拉克《旁觀者》中所記述的史隆,我們就可以看到真正具體的實踐。



註:之所以有這個坳口的名詞,是因為在彼得杜拉克以通用汽車為背景的巨著《企業的概念》寫成之前,還沒有所謂的「管理學」,有關企業內的組織運作並沒有相對應的學科予以專門探討,還依附在政治學、社會學、經濟學之下。因此上述的這個名詞是以政治學、社會學的角度思考的,以現在的語彙來說應該是類似“關於製造業的管理組織結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