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建南

黎建南，台湾高雄人，从台湾辅仁大学法律系毕业后，曾在天主教研究机构、台湾徐汇中学任职，后加入国民党成为新竹县、宜兰县党部书记，是2006年“全民告发”运动的发起人，目前是台湾的自由作家、政治观察家，对岛内选举政治有着深入研究。

　　他从10岁开始接触选举，亲历“党外”“党内”多种选战。离开政坛后，他常年坚持深入基层观察选情，被尊称为台湾选情研究“老大”。

　　随着台湾“立委”选举和2008年“大选”临近，台湾的选情逐渐热起来，记者电话采访黎建南分析当前岛内政党的选举策略以及岛内民意反应。



选战经历 从10岁开始“搞选举”

　　记：首先是关于您个人的问题。在台湾的政论节目中，各路名嘴争得面红耳赤，可是大家却总是尊称您为“老大”，为什么会有这种待遇，不会是因为您的身材吧？

　　黎：哈哈，没有啦，“老大”是这样子来的，我是高雄人，年轻时到台北念辅仁大学，那时候北部学生和南部学生常常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小矛盾，一般都会找我出头谈判处理，慢慢我就变成了所谓的“南部老大”。

　　后来这个“老大”的叫法延续下来，是因为我对台湾选举的研究比较权威。在台湾讲到搞选举，很少有人经历像我这样全方位，我搞过党外的、党内的，也搞过派系的，后来又做了多年的选举观察和研究，所以在这方面他们尊称我“老大”。

　　记：难怪有朋友说您有着传奇般的选战人生。

　　黎：其实为了拿一个斗笠，我从10岁就开始“搞选举”了。小时候家里穷，听说帮人发一天选举传单可以赚一个斗笠，我马上就去了，然后把斗笠两块钱卖给别人。我发现选举的钱很好赚，为了凑学费读书和照顾弟弟妹妹，我就去帮别人打选战，不管谁当选只负责帮忙策划选举，一场打赢了给多少红包，还有一种就是帮地下赌场看盘，从中收取佣金。

　　上世纪80年代，新竹有个“施家班”地方势力在选举中闹得很厉害，还与民进党组成“铁三角”，蒋经国很生气。国民党就请我帮忙打后面的选战，最终成功把“施家班”打垮，我在选战报告中写，“国民党统治台湾35年，却不了解台湾人”。后来关中叫我去干党工，当时我觉得钱赚得差不多了，又觉得改革中的国民党有希望，就加入了国民党，当过新竹县党部书记，宜兰县党部书记，宜兰号称民进党的“黄埔军校”，游锡、陈定南、陈菊等人都是那里出来的，我就专门在特殊战区打选战。蒋经国去世后，对国民党改革失望的我选择离开，所以我的选举实战经验是相当丰富的。

　　记：那为什么外界常称您为“亲民党籍政治观察家”，后来有加入橘营吗？

　　黎：离开国民党以后，我没有再加入任何政党，开玩笑地说，我和国民党“离婚”了，但没“改嫁”过。至于和亲民党结缘，是因为日本一个研究台湾的机构向我要一些观察研究台湾政治的东西，而我同时会给“政府”一份备份，免得涉及出卖台湾等问题。备份到了宋楚瑜那里，他会看那些问题，有时候还会跟我讨论。这让我觉得他很用心在做事，而且他还会有意去接近本土的东西。在1994年宋楚瑜选省长时，我就成为他危机处理小组的一线负责人，在他参选“总统”时，我做他的文宣策划，负责南部九县市的选战部分。

　　本来他是希望我走仕途的，但我个人并不喜欢当官。离开宋先生之后，我就基本上淡出政坛了。

两种方式读法律 不研究魔鬼，怎么对付魔鬼

　　记：您的好友邱毅因为揭弊遇到很多麻烦，这对您的名嘴生活有影响吗？

　　黎：我和胡忠信、邱毅关系很密切，除了一起上评论节目比较多，也因为都是 “全民告发”运动的发起者。我们私下里把这种关系称为“散兵坑”友谊，有点同生死的味道。去年，看不惯“政府”在媒体的监督面前装傻，我根据台湾 “刑事诉讼法”240条的“义务告发”条款，提议来个“全民告发”行动，结果除我之外，胡忠信、邱毅、张友骅先后惹上麻烦，成为被告。因为我本身是学法律的，知道哪些事会倒霉就很小心。

　　日本人认为，法律要用两种方法各读一遍，第一要用天使的方法去读，了解法律的正义在哪里，第二则要用魔鬼的方法读，明白法律的复杂性。在台湾搞法律更应该这样，因为这里很多法律都是从国外抄来的，但往往最关键的一两条却没抄，整个体系里面就有很多漏洞，所以我也一直用这两种方式去熟悉、使用法律，你不好好研究魔鬼，怎么能去对付魔鬼？

　　记：您说的这一点，很容易让人想到同样身为法律人的陈水扁和马英九。

　　黎：对，我觉得法律人最怕两种，一种是把法律玩死的人，一种是被法律困死的人，他们两个刚好是两种法律人的典型：陈水扁一直用魔鬼的方法来读，从来不晓得法律的正义感在哪里，法律对他来说只是获取利益的工具；而马英九是明显的天使型读法，只信法律的正义感却不懂其中的复杂性，结果把自己束缚在法律的条框中左右为难，甚至连法律可以怎么修理人都不清楚。

选举策略 “公投”实际上是乱“大选”

　　记：回到选举的话题，在张俊雄回锅任“阁揆”时，您曾形容这届“行政院”是“小媳妇内阁、大特务机关”，让人印象深刻，现在能谈一下这个问题吗？

　　黎：李登辉曾说，陈水扁只会选举不会执政，现在他其实是只想选举不管执政。因为如果民进党在明年“大选”中失利，他会死得很难看，所以他要想尽办法打赢这场选战，而且还要在他操控下打赢。一切为了选举，一切为了操纵选举，这是他更换“内阁”的出发点。张俊雄原来在“海基会”是没事可做，现在到了“行政院”则是没事能做，因为“幕后院长”是陈水扁，“实际院长”是邱义仁，找他就是摆起来看的。

　　在邱义仁的实际操控下，目前的“行政院”主要在做两件事，一是推动二次金改，借此来掌控台湾的四大金控，也就是把台湾的钱变成民进党的钱，因为在台湾掌控钱就能掌控派系，掌控派系就能掌握关键选票；二是追讨党产，通过打党产让国民党变穷，让对手在选举中无钱可用。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在民进党一方面以釜底抽薪之计掏空国民党粮草，另一方面则是暗渡陈仓地壮大自身的选举资源。

　　记：最近民进党在推台湾加入联合国“公投”，国民党也要推重返联合国“公投”，您怎么看？

　　黎：在我看来，“公投”实际上是乱“大选”。民进党可以乱中取胜，国民党却会乱中吃暗亏。以前国民党执政时，选举是有“后备宪兵”监票的，很多国民党高层还停留在那种选举思维中，实际上这些年来基层开票的场面很恐怖的，尤其在绿营的地盘。

　　因为要做选举研究，每次大的选举期间，我和助手都会到各地观察，像上次和“公投”一起进行的“大选”，当发现“总统票”开得不理想时，他们会不动声色地弄来一些“总统票”，说有人错投到“公投箱”里了。现在的投票地大多在学校，很多开票监督都是老师等普通人，只要旁边几个流氓一吼，他们哪敢说什么。台湾的选举有很多不健全的地方，类似的鬼把戏太多了，那些一直生活在上层小圈子里的人根本想不到这些东西。

　　所以，民进党讲“台独”，你就赶紧把党章中的“统一”去掉，对手搞“公投”，你也赶紧弄几个议题凑热闹，在选举中跟着对手起舞是大忌，这就像在赌场中坐在庄家下家打牌一样，哪有赢的道理？

　　蓝绿的选民结构有很大差异，民进党可以用“公投”拉抬投票热情，国民党就未必。即使你把自己真的变本土、甚至变“独”了，能比民进党更厉害吗？绿营会因为这个支持你吗？所以我说，国民党统治了台湾那么多年，却一直不了解台湾人的想法。

本土牌如何打 像小草一样融入本土大草原

　　记：国民党现在推出“马萧配”，一个考虑也是省籍配，您对这种本土牌有什么看法？

　　黎：国民党的掌权者都是好家庭出来的乖孩子，都从美国最好的学校读出来，可是台湾的选举不是一流大学的事情，也不是有美国经验就能玩的。像马英九为了表示国民党本土，就说国民党的秘书长是彰化人，主席是客家人，话是没错，但在台湾草根阶层眼里，这些各地的本土精英，是送进官邸的盆栽呀，他们真正喜欢的是什么？是要像小草一样融入本土大草原的，所以凭借一个生在嘉义、长在台北的萧万长感动南部选民是很勉强的。

　　跟民进党打本土牌是必须的，但不应该是国民党现在做的这些。像马英九为了彰显本土性写了本《原乡精神》，但南部多数选民是不看书的。所以民进党打本土，我就更本土——— 抢救本土，你把现在台湾危机到什么程度跟选民讲，提醒大家阿扁多腐败，民进党多无能。

　　如果一直纠缠在你爱台湾他爱台湾里，只能被谢长廷不停地吃豆腐牞现在台湾南部已经在消遣“马萧配”了。

　　记：怎么消遣？

　　黎：“马萧配”一出来，草根阶层马上就开始讨论了。但民间不关心专家分析得有多配，他们有自己的一套标准和方法，比如说他们相信一个人能不能“拿天下”，要看面相、体相还有形象。比如他们认为，马英九的下巴比较尖，萧万长的就比较宽，所以面相上他们两个会互补加分；但从体相上说，民间认为“拿天下”要看肩膀，而这两个人肩膀都比较僵硬，关键时候会转不开。

　　这种传闻看来没什么道理，但在选举中却会逐渐酝酿、演变成一种氛围，打选战时也会有巨大的利用价值。就像上次“大选”时，民进党在南部宣传说大陆希望连宋赢，说以前国民党逼台湾人打大陆，现在又跟大陆联合起来欺负台湾人，先有了这个氛围，“两颗子弹”一出来，民众一下子就联想到是大陆跟国民党干的，地下电台再一煽动，选情的反弹就出来了。

　　记：知道真相后，选民不会觉得上当受骗吗？还会支持这个政党吗？

　　黎：很多台湾人是把选举当赌博的，也会到地下赌场下注赌各种选举，他们认为兵不厌诈是理所当然的。像“3·19”发生后，我问南部人相不相信阿扁搞鬼？他告诉我说“这是用肚脐想都知道的事”，他说选举就是这样啊，现场抓不到，离开赌桌你就不能讲人家作弊了嘛。

　　民主选举本来应该是很理性的，可是台湾已经把它情绪化、戏剧化弄到最高，这不是一两个人能改变的，所以国民党必须真正了解、面对这种现实，再来讲选战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