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July 17, 2007

我在法國西南,有間小屋

『今天不讀書』曾經做過許多關於美食、生活的題材,來賓韓良露是節目中經常被邀請的專家之一,其實韓良露還有個妹妹-韓良憶,也是寫美食、生活、旅遊的高手,『今天不讀書』節目本週節目特別邀請到現在定居於荷蘭、難得回台的韓良憶,與韓良露一起聊聊兩姐妹的美食、旅行、生活經驗。

連續兩年的夏天,韓良憶和她的荷蘭老公約柏,選擇到法國西南部『居遊』度暑假。「居遊」究竟是怎樣的旅遊方式?為什麼法國西南是最適合的居遊地?【我在法國西南,有間小屋】便記載了韓良憶兩年來在西南法的旅遊心得與樂趣,當然也少不了讓人口水直流的法國美食生動描述,以及約柏拍攝的精彩照片以及韓良憶提供的旅遊資訊。

兩位寫美食、生活、旅遊的姐妹,是否會彼此交流?還是互相競爭?是家族天性樂於享受生活?還是在不同的文化激盪中,發現共通的樂趣?敬請收看本週的『今天不讀書』,兩姐妹將一起分享她們的經驗。

【難得同時露臉的韓氏姐妹】
蔡康永(以下簡稱蔡):韓良露跟韓良憶這對姊妹並不是一般人,我不是說她們會法術,只是說她們都在歐洲待了一段時間,韓良露在英國倫敦待了快五年的時間,韓良憶現在結婚定居在荷蘭的鹿特丹,定居了多久?
韓良憶(以下簡稱憶):我在那邊...不包括我來回兩國,定居四年多一點。
蔡:所以這兩個人講的事情有一部分是承襲自歐洲傳統和生活習慣,不是一般的台灣人能夠接受或者習以為常的,比方說沒事跑去租一個小屋子,住個三個禮拜這種事情,現在看節目的人第一個就要問:妳們都不用上班嗎?
憶:我們可以放假!
韓良露(以下簡稱露):其實…法國人一年有將近兩個月有薪假期,我們又不是法國人,可是我們可以學人家的好處。
蔡:如果自己可以放自己假當然很好,所以假設是在一個人性化的公司,是可以有休假的,然後是一年有一個月可以休假,我們就可以居遊--租一個房子來來旅行這件事,對不對?
憶:對!不是一個月,一個禮拜就夠了。
蔡:那第二件事情是錢。妳要告訴我錢怎麼辦?貴不貴?
露:以台灣人的標準來講,我覺得是不貴的,也可以很貴,租小房子是不貴--比小旅館貴,但是比豪華旅館便宜。
蔡:所以大概租一個禮拜就是一天平均大概在台幣三千塊左右嗎?
憶:不需要耶!譬如說我這三間小屋,有一間是超便宜,那間超便宜的小屋,以目前的幣值來講的話,一個星期七天,整七天七夜,只要台幣一萬五千元不到,所以是兩千元一天。
蔡:可是當中包含了不只擁有一個房間?
憶:有一個客廳,有一個廚房,有個浴室,有房間,你有一個家,你有一個院子,我租的一間小屋有一個很大的樹林...
蔡:可是沒有人幫妳清潔?
憶:有!到每一週的週底的時候他們…搬走那天自然會有人來清潔,所以她每一個房子只能住一個禮拜,因為第二個禮拜就要做清潔了。
蔡:所以妳就是像蝗蟲一樣地把人家搞得亂七八糟,然後離開嗎?
憶:因為我據說我是當地少數的華人,也是他們這房子第一個台灣的住客,我非常地愛惜台灣人的形象,所以稍微有整理一下。
蔡:現在喜歡旅行的人,如果把一個月的假期當成是非常珍貴的一年僅有的充電恢復的時期,結果妳們去住在一個地點,像妳三個小屋都在同一個地點嗎?
憶:在方圓大概兩百公里不到的地方,對於想要在一個月內衝到西班牙、義大利去的,你就不要居遊了,那是完全不同的型態。
蔡:所以居遊是針對妳們這種已經…閱歷很廣的人對不對?
露:其實未必!我覺得這是台灣的觀念,可能跟歐洲的觀念比較不一樣,我認識很多歐洲人他只有去過幾個地方,可是他每一個地方,他都要停留很久,要跟旁邊的人發生關係,要跟這個地方發生關係,意思是他不在意他沒有去過日本或者香港,他可能老是跑西班牙,可是他願意在那邊待比較長的時間,很可能每次都去巴塞隆納,因為他沒有辦法真正過那個人生,可是他可能太喜歡做西班牙人,他又不能做西班牙人或巴賽隆納人,他一年做兩個禮拜,就安心了。

【居遊VS旅遊】
露:我記得我很年輕二十出頭的時候,那時候有一個壞習慣,我會買一種叫做Rail Pass--火車Pass,我基本上幾乎每一天換居住的地方,我稱呼自己叫hotel hopper,這種在旅館當中跳來跳去的蚱蜢,我連在新加坡這樣一個地方,在烏節路上待了一個禮拜,五天我都換五間旅館,這表示年輕的時候我嚮往比較新奇的冒險,見識不一樣的旅館,因為不同的旅館有不同的旅館的style…日本旅行一個月的當中,我幾乎去了快二十幾個小城,可是真的隨著年齡逐漸地成長,我慢慢地喜歡由變化很多很新奇的方式,慢慢喜歡去玩一種比較細地去了解一個小村莊的生活,所以我發現我現在的旅行節奏越來越慢。
蔡:那妳怎麼知道妳選到了一個對的中心點,可以在方圓百里之內都玩起來很有趣?萬一妳選到一個很偏僻的地方,雖然當地很好,住起來很不錯,可是方圓百里之內都只有牛跟…
露:所以你要看旅行資料,譬如說良憶選的這個法國西南,因為良憶很愛吃,這個地方離那個佩里格--法國西南的一個美食重鎮,那地方又產鵝肝又產松露,離那地方很近,然後又離波爾多的酒鄉很近...
蔡:妳是真的用搜尋美食跟酒的方式決定旅遊地點嗎?
憶:對!大致上是這樣子!
露:我會建議一般人在挑選旅遊據點的時候,一個有美食、美酒的地方,它人文一定好,因為人文不好的地方,產生不了美食跟美酒。
蔡:可是我有問題就是說我有一對熱愛美食的朋友,他們每次約我們去旅行的時候,我都不想跟他們一起去,因為他們到每個地方都要吃飯,每一頓飯都要吃三個鐘頭...
憶:所以為什麼要居遊,因為居遊裡面有一個廚房,連我這麼好吃…我是所謂的食物作者,我都會有一天會覺得我不要吃這些東西,我不要去餐廳預約了,那個時候我隨便買點東西來,甚至啃一條麵包都很開心,因為可以決定不會因為在旅行狀態而被決定是不是要吃吃好東西,可以很隨心所欲...
蔡:我比較喜歡住在旅館裡,然後每天都去便利商店買三明治來吃,然後就衝出去玩這樣...
露:我跟你講蔡康永每一次都要…故意用那種方式,他其實是對觀眾表現只有十八歲,他是屬於那種二十出頭那一種,永遠要裝可愛、裝小...
蔡:我覺得浪費旅遊的時間在美食上…我覺得妳們一再宣導對美食的沉迷,是要加以糾正的,就是…連旅行的地點都以美食為搜尋的對象,這個…
露:我們這樣講嘛,譬如說江南有很多地方,全世界通常風景很漂亮,然後有歷史、古蹟,它的地方的東西就不會難吃,譬如說整個江南好吃的地方就是揚州、杭州、寧波,可是剛剛韓良憶講說要借一個人生來的時候,借來的人生是真正很想要的人生,人生既然要吃,為什麼不吃得好一點,吃得優雅一點,吃得讓自己快樂一點呢?這樣子的旅遊,其實旅遊完之後,妳是覺得有借過一個人生體驗到跟妳原來的軌跡不一樣的,然後再回到原來的生活去,因為那是一個安全的處所。
憶:我膽子小,我不敢真的貿然投入另外一個人生,所以我只要去嚐嚐滋味。
蔡:可是妳已經定居在荷蘭了耶,妳已經在歐洲啦?
憶:荷蘭是清教徒的國家,我跑到拉丁系的天主教國家,其實提供的是不同的生活文化,荷蘭有另外一種好玩,去法國是因為我想換一個環境,加上我很喜歡法文,喜歡中世紀,我去法國西南是因為它在中世紀的時候,是很重要的一個地區,我對中世紀有很多的嚮往,我是去那邊滿足那一部份的幻想,我喜歡中世紀的城堡,還有中世紀的服飾,法國西南有史前人穴居的洞穴,我想看史前璧畫,所以我去那裡。

【韓氏姐妹對美食的不同體驗】
蔡:韓良憶其實以前也寫美食的書,像這本「鬱金香廚房」裡面是食譜,加上荷蘭四季的描繪。我要問的是姊姊韓良露,妳對於另外一個寫美食的人,她也是你的家人,妳會給她指導嗎?
露:不會啊!就像朱天文、朱天心,她們互相指導嗎?不可能吧!基本上來講我們雖然是姊妹,可是我在看良憶東西的時候,我都還是會覺得很有趣,因為每一個人他都有他自己看待生活的方式,譬如說我很喜歡納豆,可是康永很討厭納豆...
蔡:我被劉黎兒糾正了,因為她把它拌到義大利麵去。
露:我對於很多跟我不一樣的一些看待世界或看待食物的這些想法,我都會覺得很有趣,因為它提供很豐富的生活裡本來就有的可能性。
蔡:所以關於美食這件事情,你們兩個寫美食的人並不會互相不同意呀?
露:我覺得我們兩個有一些食物的感覺是相像的,可是也有一些不太一樣,譬如說像盧非易他吃過我們兩個做的菜,他有次就說看一個人做的菜,就可以知道那一個人是什麼樣子不同,譬如說良憶做的菜會比我做的漂亮,她花比較多的心血去擺成,可是盧非易會覺得我做的菜比較實在,比較重視東西出來的強烈的味覺...
憶:她喜歡香的東西,我喜歡好看的東西。
蔡:妳們會被對方寫的美食文章打動,而去試那個食譜,或是吃那個東西嗎?
憶:我想我姊姊可能不會試我的食譜,因為她現在比較少做菜,可是她寫的東西,寫的餐廳,或我們童年經驗蠻類似的,她寫的餐廳我都很想去吃,我每次回台灣來...
蔡:可是妳姊姊有的時候是以把該餐廳寫得比它在真實生活中更好吃聞名...因為她說文學的功能就是美化真實人生達不到的部分,妳去吃的時候會不會抱怨說沒有妳寫得那麼好?
憶:但是它還是比別的好吃一點,就可以了。基本上達不到一個叫「終極美味」,可是它還是會顯現,通常我所信任的幾個美食作者所介紹的餐館,它還是一定會比其他沒有被介紹得好一點,不見得會達到真的那麼「終極美味」,可是它不會是太離譜,而且我現在是海外華人,我不太挑了,有得吃就已經很感激涕零了…
蔡:妳的海外華人生活當中,有多少紀律是好好地每天寫作的嗎?
憶:有!…我忘了誰聽到我在荷蘭的生活,覺得我的生活好無聊,因為我做很多的翻譯、譯書的工作...
蔡:妳最近譯的這是M.F.K.Fisher的書嗎?
憶:我今年前面譯了費雪的兩本書,因為她是我最崇拜最敬佩的美食作家,如果說我覺得我這一生在所謂的寫作,或者說跟出版有關的歷程當中,我覺得最感到驕傲或者引以為榮,就是我譯過費雪的書,而不是我自己寫的東西。因為我可以把一個我非常喜歡、非常敬佩的作家介紹給華文的讀者…
蔡:良露有這麼喜歡費雪嗎?
露:我覺得費雪不錯!通常很難說哪一個作家是我一定最喜歡的,因為我很容易同時喜歡很多作家,但是我覺得就是說翻譯跟寫作,對於有些人來講,是可以並存的事情,像村上春樹寫了那麼多書,可是他一直到今天都還是一個翻譯家,還是一個譯者,有些人喜歡透過翻譯,去跟不同的東西對話,他翻譯的東西大部分是美國作家,有時候翻譯也是進入另外一個文化的一個通道。


---法國電影新浪潮---

提到法國,哪能不提法國的文化事業;講到法國的文化事業,絕對不能忽略對市勿界電影產生巨大影響的「法國電影新浪潮」運動。

發軔於一九六O年代的法國電影新浪潮運動,是世界電影史上一個承先啟後的革命性運動,其影響所及,不僅在歐美、日本與當時的社會文化運動合流,並廣披至第三世界,催生了各地新電影的誕生;而其流風遺韻,更綿延至今。

在十一月底的金馬國際影展準備開跑前,不妨一起來重溫『法國電影新浪潮』的回憶吧!!

【看電影也需要啟蒙】
蔡:每一個人在閱讀的領域裡面都有他的啟蒙作家,或者是啟蒙的電影導演,有的人看完某一部電影之後,豁然開朗覺得說:「哇!原來世界是這個樣子!」有的人讀完一本書,不管是「紅樓夢」或者是「戰爭與和平」,可能就會覺得怎麼跟以前認知的世界不同。我手上拿的這一本「法國電影新浪潮」的電影書,作者焦雄屏…法國新浪潮電影,妳把這個當成是妳的啟蒙嗎?
焦雄屏(以下簡稱焦):非常是!因為我從小就是個影迷,我看非常多電影,主要並不是我已經立志要做電影學者、電影專家或什麼,小的時候純粹就是興趣,我覺得很好玩、多采多姿,但是其實腦子已經被塑成同一種接受電影的方式,跟現在一般的年輕人看電影的觀念沒有什麼不同,大明星、大場面、內容刺不刺激等等;但是到了美國讀書以後,我才發現電影有多采多姿各種不同的面貌,有不同的想法,最重要是電影新浪潮它給我一個很深的一個體悟是,原來電影它可能超越我們一般來講藝術跟商業對立的說法,它可以是哲學,它可以是論文,它可以是政治,它可以是社會關心的一個角度,它不見得完全跟大家想像的是一個美學上的問題。
蔡:他們是電影史上第一批導演,把電影當成是任何東西來拍嗎?
焦:對!他們是第一批,不一定是第一個,但是非常清楚作為一個運動的一群人,所以它會造成風潮和影響,...他們全面地思考電影本質,加上他們很多人都是很好的評論者或是作家,自己在用筆跟電影攝影機所做的一些事情是並列的;整體來講,我會覺得他們擴大了電影的範圍,提升了電影知性的位置,而不見得是藝術性或美學性。
蔡:可是對於很多愛看電影的人來講就叫做悶嘛,對不對?相對來講看動作片或者是科幻片,覺得很爽的時候,看到一個人把電影當論文拍,或者在談一個比較社會問題的時候...
焦:沒有經過啟蒙的話,會覺得悶,有些人如果經過啟蒙,他知道可能會覺得電影所給的想像空間,或對腦袋、思維上的挑戰可能更大。比方說我舉個例子,像我今年去坎城,高達還是有新的作品誕生,我看的時候非常感動,他大概七十多歲快八十了,到現在為止,他還是對社會充滿了憤怒,還是繼續要罵史蒂芬史匹柏…有一年紐約影展要發他終生成就獎的時候,他寫了一封回信登在媒體上頭,說沒有達到以下若干事情,絕對不能接受這終生成就獎,第一就是沒有阻止史蒂芬史匹柏拍「Schindler's List辛德勒的名單」,說史匹伯欠人家寡婦的錢,劇本費也不給人家,然後拍個這麼低級的作品等等,或者是沒有阻止美國人把黑白片染成彩色片…他都把這些扛在肩膀上,他覺得他是歷史上的人物,是永恆的革命者,所以我覺得像看他就特別有趣。

【焦雄屏看電影也常常睡覺】
蔡:妳還記得哪一部電影是第一部看的新浪潮電影?然後從此決定要好好研究法國新浪潮?是楚浮的「四百擊」嗎?
焦: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應該是「廣島之戀」!我當時看「廣島之戀」真的非常地痛苦,因為要寫報告,我看不懂,然後我們班上有人已經看了十幾遍了,而且看起來絕對像開卡車的一個司機,我想他這麼沒氣質都看了十幾遍,而且說fascinating,我就一定要想辦法去理解它,否則人生中間一定有一塊讓我不能夠進入偉大的殿堂,這中間說跟聽跟看、親身體驗,可能會有一個不同的想法,經過這麼多年之後,我再看當年,不能否認我一直覺得蠻難看的,一直到這幾年教書重新研究,才覺得「廣島之戀」是一個非常厲害的電影!!
蔡:妳一定有在法國新浪潮的某一部電影裡面睡著過吧?
焦:常常!我從來不否認!我常常會看不懂的時候,所以我說電影是虛,要有一定的常識,比如說高達當他開始跟你談波士尼亞戰爭、伊拉克的戰爭、對布希的批評…的一個見解時,你覺得不了解這些東西,就說要了解高達在談什麼,不可能嘛!他這個人很恐怖,他拍電影引經據典排山倒海而來,符號、招牌、標題…一下又剪一個誰誰誰講一句話,一下配古典音樂在背景裡頭,或者引非常有名的世界藝術史上一幅畫,或者某一個哲學家講的一句話,如果說你沒有辦法理解他為什麼要這樣排山倒海地用現代符號,或是這些符號後頭他在思維什麼,怎麼可能進入他的世界呢?所以我覺得研究高達,幾乎要研究整個文化史,整個政治現代史,整個社會的哲學或社會的思維,才可以進入他的境界,當然還要了解電影史,一下四十年代的偵探片,一下子什麼五○年代的某一個文藝片,他就是這樣子引經據典,所以要進入他的東西,沒有經過這麼多符號的一個解析,怎麼會覺得那個有樂趣呢?一般用無知的態度進入,當然進不到那殿堂,就睡著了!!我常常對很多電影是無知的!我這樣講,別人一定很驚駭說我不是電影專家嗎,但是事實上就是,人家的創作是嘔心瀝血,他用他一生的所有的東西放在裡頭,沒有跟他有旗鼓相當的狀態,不是對牛彈琴嗎?
蔡:所以有的人甘於處於牛的狀態,其實也沒關係,對不對?
焦:對,沒關係!我覺得真的無所謂!因為不可能一夕之間就進入到某一些狀態,就像人家跟我談電動玩具或電腦,我也是覺得跟牛一樣,我基本上也是個牛,人家也很不耐煩,鄰居小孩碰到我也很不耐煩,教我電腦的時候就說…怎麼這個也不會,但我看他電影的時候就說這個都不知道,這都我覺得是一種態度上的傲慢啦!
蔡:妳現在碰到年輕喜歡電影的人,如果什麼不知道...
焦:如果以這個為專業的話,我就會認為應該要知道,去研究一下,這狀況常發生,而且我覺得越來越劇烈,現在年輕人被吸引到電影行業裡頭,可能是一些比較燦爛的事情,比如說「辛德勒名單」或者史匹柏,可能跟深沉的部分沒關係。六○年代是一個我覺得最有趣的年代,我一直很懊惱我一生最後的革命的夢...我就一直覺得我沒有趕到大時代,我很小就一直很想參加革命,六十年代對我來講它很浪漫,也就是說除了它是一個最理想性、最年輕人來革命、最知性的年代以外,我覺得它是一個最具有革命情懷浪漫的年代,所以當我撰寫「法國電影新浪潮」的時候,有一部分是我對自己童年的回憶。

【最怕別人跟她討論她寫的影評】
蔡:妳在寫「法國電影新浪潮」的時候,妳的讀者對象大概是...一般人也可以看嗎?還是說一定要看完這些電影的人?
焦:我真沒有這樣想過…就像我寫影評一樣的情況,我很少去想我的讀者或什麼,我覺得寫影評也其實是一個很私密的事情,我不知道你怎麼想,因為你也寫過影評,是你針對了這個作品兩個之間的關係,然後用筆把它記述下來,那記述下來後呢?所以我很怕跟別人討論,很多人喜歡跟我討論我的影評,我最害怕!因為我覺得這是不一樣的狀況,而且有很私密的一部分;其實人家問你為什麼這個事情有這樣看法的時候,我覺得我要講一大堆,我何必告訴你?你是陌生人啊!基本上是有這樣的狀況。所以我寫這本書的時候,有一部分也是自己閱讀這些運動或這些電影,它對我是這樣,我的詮釋或我的看法,我沒有去想到說誰閱讀,真的不喜歡看的就看看圖畫也無所謂。
蔡:妳對於法國電影新浪潮的這一番感激之情,或者懷念之情,曾經向他們當中的任何人或者任何單位表達過嗎?或者是電影筆記這一些參與者?
焦:有啊!他們後來都跟我認得啊!所以我說寫這本書很多很私人的事情,包括後來因為我開始學法文了,雖然現在法文還是很爛,但是基本上就發現當年在學習過程的中間,有多少東西是失誤掉的,有些名詞、意義不懂,現在看電影的時候恍然大悟,當年原來不曉得這概念是這邊出現;學了語言而得到的優惠,另外就是每年我都去坎城影展,已經去了大概十五年左右了,這十五年中間當然接觸了非常多法國人,包括法國電影筆記跟法國電影運動相關的雜誌所有編輯,或多或少有的變成朋友,有的講過話,有的做過訪問,包括像張曼玉的前夫Olivier Assayas,他後來就變成我的非常好的朋友。我很感慨最近看了張曼玉有一篇報導在報紙上說她跟阿薩亞結婚、離婚最大一個原因,她發現說他愛電影勝過愛我,高達也是,他常常在講我們這些人,愛電影超過生命,電影是我們的第一,他們愛它勝過女人,勝過自己的生命,所以正面去接觸或看到的時候,有時候看法是不一樣的!像高達的記者會我就去過兩次,每次坐在前面,我其實很怕他罵我,因為他罵過一個日本人,那日本人問他一個問題,後面人說聽不見,他就說幹嘛聽得見?前面只是一個日本人問了一個很笨的問題,你幹嘛知道...我覺得他這個人在任何場合都很容易傷害別人,攻擊力或者是文化侵略性很強,這些會讓人對很多看法會是不一樣。
蔡:妳有對高達提過問題嗎?
焦:我自從看到那日本人慘烈教訓,我就不提了,因為基本上,坎城的記者會我要聽翻譯,那口譯的速度都慢,一整個問題之後,其實趕不上那個節奏感。

【台灣電影是法國新浪潮的接班人】
蔡:焦雄屏不只是電影學者,她同時自己對於國際影壇的電影資訊了解得非常地精確,我聽她講說法國新浪潮在某一些他們的出版品上面,會認為台灣新浪潮電影是法國新浪潮的正宗的接班人。這件事情當然很有趣,因為老實說,台灣跟法國的關係就是我們甚至也沒有被人家指名過嘛,就是為什麼到最後全世界這麼多新浪潮的發展當中,台灣的新浪潮也就是侯孝賢、楊德昌這一批導演所代表的新浪潮,會被法國人認為是他們的正宗接班人?這完全是一個誤會嗎?
焦:不完全是!因為台灣電影新浪潮起來的一些背景跟狀態,跟法國新浪潮蠻接近的,比方說都評論界先發動,新浪潮也是從楚浮、高達他們這些評論界先發動,最後在電影內容中間產生這麼多的新導演,同一批同一個時代產生這麼多的新導演,然後每一個新導演的發展跟思維也不一樣,比如說楊德昌就非常地知識份子型,很intellectual,他做的一些事情就比較介於高達跟安東尼奧尼之間,甚至Bresson之間。每一種導演的狀況不一樣,對於鏡頭美學,美學的高度…我們一般看其他電影新浪潮的時候,可能專注於政治性,比如說巴西的Cinema Novo就有很強的政治性,或者是古巴的新電影運動也是很強的政治性,他們是第三世界的一種典範,反殖民主義等等,台灣不是,台灣是在美學上頭有一個非常高的思維去思考電影的本質,比方說舉個例子像侯孝賢的「戲夢人生」,它已經是跨越了整個電影,很像論文電影,因為它講的是電影跟歷史跟人生的關係,然後有紀錄片跟劇情片對照的關係,他在思考電影本質是什麼,他讓兩段並列在一起讓你看,這些思維對於法國新浪潮來講,都是他們最專注的一些問題,所以對他們來講,這樣的東西在法國的消費市場上頭已經不能做了,法國電影界現在能做的大部分人討論都是盧貝松,這些被老將們罵是「外表的電影」,只講究外貌,或者叫得更難聽叫「明信片電影」,但是對年輕人來講,年輕人都只知道盧貝松。
蔡:我有一個朋友他在法國唸電影博士,他說侯麥有教他們,每次來上課,上完課自己默默地收包包走,很悽涼的感覺...
焦:侯麥,天哪!!
蔡:他說一般的年輕的法國學生也不甩他,覺得沒什麼了不起,老頭子一個,下課就收公事包,他說他每次看了都覺得很悽涼,侯麥應該被膜拜的啊,怎麼會自己在收包包?
焦:這是你是有經過這個觀念的嘛,你覺得怎麼侯麥不應該像焦雄屏一樣,下課一樣自己收包包走人?但是我覺得就是這樣子,所以我是經過這樣,我能完全能了解,法國人為什麼認為台灣電影跟他們很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