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1/08 16:14:53
不久以前，我講了幾個希臘神話裡的故事，有津津有味、意猶未盡的感覺，所以，想再多講一些。既然如此，讓我從頭講起。
什麼是神話呢？神話不一定是小說（fiction），原則上小說是全部虛構的；神話不一定是神仙故事（fairy tale），因為神仙故事裡的神仙是全部虛構的，而且神仙故事往往都是美麗、完美無缺的；神話不一定是寓言（fable），因為寓言都有一個教訓隱喻其中。但是，神話跟歷史有相當密切的關係，因為多半的神話都是描寫遠古時代發生的故事，從神話裡可以看到很多當時生活文化的層面。神話跟地理也有密切的關係，因為不同的地區、不同的神話，希臘神話、羅馬神話、埃及神話、北歐神話、美洲神話、印第安神話和中國神話。神話和自然科學也有相當密切的關係，因為許多神話是古人觀察到自然現象後，所作的解釋。神話和文學更有相當密切的關係，在神話裡，不但蘊藏了豐富的想像力，且經由優美的文字表達出來，荷馬（Homer）敘述希臘神話的史詩，就是很好的例子。
讓我們先談談希臘神話，在希臘神話裡，神是人的化身、代表，希臘神話中的神，不是完美無缺、至高無上，而是有喜、有怒、有嫉妒、有貪婪、有失望和悲傷等等的人性，因此希臘神話裡的神，都被塑造出一個年輕、俊美、健康、可愛的形象，正如荷馬所說，許多希臘神話中神的形象，就是正當青春的美少年。在比較早的神話裡，神和人的形象往往並不一致，例如人面獅身的神（Sphinx）、有牛頭和鳥翅膀的神都是例子。在希臘神話裡，神是人的化身和代表，所以希臘神話裡的神並沒有無窮的法力，希臘神話裡的故事，通常都合乎邏輯和常理，所以並沒有像阿拉丁的神話裡，用手一摸就有精靈跳出來的故事。希臘神話裡，講天文學，但完全沒有談星象學，希臘神話可以被看成描寫人和人間的關係，描寫人在大自然環境裡，上有太陽月亮、下有高山河川、周圍有花草樹木的生活情形。
當我們片段地、零碎地講希臘神話時，我們會講到很多不同的神，再加上他們彼此之間的父母兄弟姐妹關係，也的確是相當混亂，弄得聽眾們神魂顚倒、六神無主、魂不守舍，一下子不留神，故事就像神龍見首不見尾一樣，失去了頭緒，所以讓我先粗略地把他們的家族關係作一個敘述。
希臘神話裡的神，緣自一個代表天，一個代表地的神，可以稱他們為天公和地母，天公和地母有許多兒子，叫做泰坦Titans，也被稱為老神Elder Gods，最重要的幾個老神是康納士（Cronus）、奧斯安納士（Oceanus）和海帕利安（Hyperion）。老神的下一代，也可以說是第三代，包括了希臘神話裡很多重要的角色，特別是住在奧林匹斯山上Mount Olympus的十二個地位最高的神，這十二位神中，權力最大的是天帝宙斯（Zeus），他管天空、雲和雨，還管打雷、閃電，至於其他的神，包括海神（Poseidon）、愛情之神（Aphrodite）等等，以後也希望有機會講一點他們的故事。雖然是族繁不及一一記載，很簡單地把這些神的三代族譜勾勒出來後，讓我把這三代接班的神話故事講給大家聽。
就像我前面講過，天公地母是第一代，他們生的兒女泰坦Titans是第二代。但是天公對自己的兒女不好，監禁、虐待他們，所以地母發動她的兒子們篡位，其中一個兒子康納士（Cronus）聽從媽媽的話，用媽媽做的一把镰刀把天公閹割了，自己登上管治全世界的皇位，但是康納士從天公地母那邊聽到，他篡了天公的位，有一天他的兒子也會篡他位，所以，每次他的皇后生小孩時，康納士就把小孩活生生地吞到肚子裡，免得這些小孩長大了篡他的位，這樣一連吞食了四個小孩之後，皇后實在是忍無可忍了，當她生第五個小孩、那就是海神（Poseidon）的時候，她找一隻山羊來代替，讓康納士吞下去，當她生第六個小孩、那就是天帝宙斯（Zeus）的時候，她用一張毯子包著一塊石頭來代替，讓康納士吞下去。當宙斯長大後，他用他的祖母、也就是地母做的毒藥，讓康納士把他吞到肚子裡的東西吐出來，先是那塊石頭，然後是那頭羊，然後是他的一個哥哥、三個姐姐，後來宙斯的哥哥姐姐們聯合把康納士、也就是他們的爸爸推翻，也把許多泰坦關起來，宙斯就成為統管全世界的天帝了。
有人會說，希臘神話裡，這種血淋淋的故事，太恐怖、太不可思議了，居然有兒子為了篡位，把爸爸閹割了；居然有爸爸害怕兒子篡位，把兒子活生生地吞下去，而且在這當中策劃的還是地母，她策動康納士去傷害自己的爸爸，她又用毒藥讓康納士把他爸爸吞下去的兒子、女兒吐出來。可是，您一定已經想到這幾個千年以前的希臘神話，都在歷史裡重複出現又再出現。為了權力，為了權力背後的榮華富貴，中外有許多勾心鬥角、不擇手段的宮廷鬥爭故事，大家非常熟悉的例子，就是在電視連續劇裡看了很多次的清朝雍正皇朝的故事，還有武則天、慈禧太后的故事，父子關係、兄弟關係、君臣關係、朋友關係都會被權力的光芒所掩蓋，誠實、忠貞、孝順這些美德，都會被富貴榮華所腐蝕。即使在今天的民主政治制度底下，當所謂「父傳子、子傳孫」的政治體制已經不存在的時候，傳位的觀念、篡位的手段，能夠不讓我們怵目驚心，不讓我們想起神話裡、歷史中的經驗和教訓嗎？
不管什麼制度，包括今天被視為普世價值的民主制度，都是需要時間來發展、成熟的。民主的路是崎嶇的，不管在什麼國家，什麼地區，這條路走起來是辛苦的，是要付出代價的。我們不能夠、也不會期待很容易地找到一條非常平坦的捷徑，但我希望歷史的教訓，讓我們有足夠的智慧，不再是「一代不如一代」的回頭路，而是「下一代會更好」的大路。
我們在前面講過希臘神話裡的神，第一代是天公與地母，第二代是泰坦Titans，到了第三代和第四代就是奧林匹斯山上以天帝宙斯為首的神了，現在讓我挑幾個有趣的神話故事和大家分享。
我先講太陽神的故事，在泰坦Titans裡，有一個叫做海帕利安（Hyperion）的泰坦，他有一個兒子希里歐斯（Helios）是太陽神，一個女兒斯麗莉（Selene）是月亮女神，另外一個女兒伊奧（Eos）是黎明女神，她的眼淚就是早上的露水，每天早上黎明女神會打開天上的大門，讓太陽神希里歐斯駕著四匹馬拖著的馬車，從東邊到西邊，橫過天空，太陽神走完後，月亮女神Selene就會駕著她的銀色馬車，橫過天空。這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指出在古老的時候，人們用神話裡的故事解釋他們所看到的自然現象。
太陽神的宮殿是一個光明燦爛的地方，黃金耀眼，象牙又白又亮，珠寶爭輝，宮殿裡每一件東西都是光彩奪目，宮殿裡永遠是中午、沒有夜晚、沒有黑暗，很少凡人受得了這種眩目的亮光，也很少凡人有機會來到這個地方。有一天，一個年輕的凡人居然來到太陽神的宮殿，雖然眩目的亮光讓他不得不走走停停，他還是來到太陽神的寶座前。太陽神問他：「你來這裡，有什麼目的嗎？」年輕人說：「我來是要證實，您是不是我的爸爸？我媽媽告訴我，您是我的爸爸，但是我的朋友都不相信，都嘲笑我，當我問媽媽的時候，媽媽說，你最好自己去把答案找出來。」太陽神微笑，他把他耀目的皇冠拿下來，好讓年青人可以正視他，太陽神說：「你媽媽講的是實話，你是我的兒子，為了消除你的懷疑，讓我給你一個證明，讓我對著Styx（冥河）這條河發誓，你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在希臘神話裡，天上諸神都會對著Styx發誓，因為對著Styx發的誓，必須遵守履約。年青人聽了這話，興奮又害怕，因為每一天早上，看到太陽昇起的時候，他知道那是太陽神駕著馬車，橫過天空，帶給世界光明，當他聽到太陽神是他的爸爸，而且答應他任何一個請求時，他毫不猶豫地說：「我要代替您駕著您的馬車，在天空走一回。」太陽神馬上知道自己錯了，但是在Styx河面前發過的誓言是不能收回的；他對年青人說：「我發過的誓不能收回，但是我希望你能夠收回你的要求，沒有一個凡人，甚至除了我之外，沒有天神能駕著馬車走這一趟崎嶇路。早上的時候，從海面往上爬的路非常陡，這幾匹馬得出盡力氣，拖著馬車往上爬；中午的時候，從高高的天空看下來，會讓你心驚膽跳；下午走下坡的時候，是最怕人的，連在海裡的神都擔心我會頭上腳下翻下來；而且這幾匹馬猛得很，非常不容易控制。還有，你以為一路走來，風景很美麗嗎？不是的。沿路上獅子、野牛、蠍子、巨蟹等著傷害你。年青人，聽我的話，看看這花花世界裡頭任何的東西，為了要證明我是你的爸爸，我都會讓你得到你要的東西。」
但是，年青人怎麼肯放棄駕著馬車橫過天空的機會，而且太陽神已經沒有時間去說服他了，東方已經露出紫紅色，黎明女神已經用她玫瑰般的手指打開了天門，星星離開了天空，連晨星（morning star）也開始黯淡了，一切已經準備就緒，年青人跳上馬車，讓馬帶著他，越過海面的低雲，向天空飛奔。剎那間，他的確覺得自己是天空的主宰，但車子開始狂烈地振動，速度開始增加，他沒辦法控制車子了，這幾匹馬知道車上不是他們的主人，而是一個沒有足夠力氣的新手，它們拖著馬車橫衝直撞，高高地往上爬，迅速地往下衝，當馬車爬得太高的時候，地上變得冰冷；當馬車下降得太低的時候，地面被燒成沙漠，最後到處都開始著火燒起來了，從高山到平原、到谷底。奧林匹斯山上的神都大為震驚，天帝宙斯使出閃電的神力，把馬車打得粉碎，也把馬車裡太陽神的兒子打死，他全身是火，從天上掉到伊力丹納（Eridanus）的河裡。他的兩個妹妹來到河邊悼念他，為他哀哭，後來化身為河邊的兩棵樹，她們的眼淚成為河邊琥珀，伊力丹納河（Eridanus）是出產琥珀著名的地方。
在這個故事裡的太陽神的兒子叫做菲雅頓（Phaethon）。這就是小孩玩大車的神話故事的結局。其實，這個故事的教訓是：不可以不自量力、做能力不及的事；還有爸爸溺愛兒子，也會帶來不可收拾的後果。
我還要指出這個故事裡的一個小節，太陽神對著Styx這條河發誓，答應兒子「你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在希臘神話裡，對著Styx發過的誓，即使是天神也不能改變的，我們下次再來講這些故事。
祝您有個平安、充滿了陽光的一天，我們下周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