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July 06, 2007

鹹魚的滋味

米果  (20070706)


那味道,像一把時光鑰匙,總是飄浮在日式旅館的清晨甦醒氛圍中,眼睛睜開當時,耳鬢髮絲幾乎貼著榻榻米紋路,門外傳來木頭地板的腳步聲,咚咚咚,瀰漫在空氣中的味道猶如鄉愁,霎時湧上胸口,鼻頭一緊,那未必是思念,但肯定有情緒,鹹鹹甜甜,有海鮮低調的腥味,還有些微燒烤的焦味,異鄉清晨,我總是起個大早,無論如何也要精神奕奕態度恭敬去大食堂吃早餐,必然有一碗飄著熱氣的白米飯,若不是有田燒清水燒就是紅白相間木頭碗,捧在手裡篤定又幸福,再加上一小方塊鬆軟呼吸自若的煎蛋,一小碟手作漬物,海帶芽豆皮味噌湯也不可少,再來,便是鹹魚了,筷子謹慎挑起魚肉,先在白米飯裡溫存幾秒,隨即相偕聯袂入口,舌根因此濃烈而來的甘美唾液,一整日必然要行走悠遊的元氣,那瞬間於是得到無比滿足。

後來才逐漸明瞭,那不單純是鹹魚的滋味啊,原來有記憶加持。


舅舅在日據時期躲在日本貨輪甲板的桶子裡,偷渡到東京謀生,第一次慘遭魚雷攻擊,抱住浮木漂流三天,才被菲律賓軍艦救起,充滿冒險精神的舅舅儼然不怕死,第二次又偷渡,又遭魚雷擊沈,千鈞一髮之際,有日本婦人將懷中的嬰兒託付給他,婦人隨即滅頂,舅舅緊抱嬰兒,載浮載沈,漂到日本海域被救起,懷中嬰兒早已斷氣。
台灣家人當作舅舅死了,許多年沒音訊,戰亂使然,也當家裡沒這個人了,幾年過去,收到東京寄來書信與照片,十六歲男孩,在東京學習料理手藝,站在銀座和光百貨店的鐘樓對街天橋拍照,穿著襯衫繫著細版領帶,模樣十分俊俏。

過了幾年,舅舅在異鄉逐漸發達,在千葉斥資買下一棟樓,賣中華料理,兼營小鋼珠店,似乎也有公共澡堂,往後每年偕同日籍妻兒返台,好像從天而降發派禮物的聖誕老公公。舅舅中年身材發福,但俊俏風采仍舊倜儻迷人,喝酒微醺之際,兩頰通紅,笑聲爽朗,有趣極了。小夜子舅媽總是輕聲細語問好點頭,語言隔閡,讓她靜靜默默,像一尊穿和服的人偶。

每次舅舅返台的皮箱一打開,盡是日本零食玩具和小孩大人的浴衣,還有新奇的自動鉛筆,但這些玩意兒都帶著腥味,仔細翻找,竟是泡了海鹽海風泅泳偷渡的鹹魚數尾,平平扁扁,偶爾也有淡粉色的醃漬鮭魚,於是那些玩具浴衣自動鉛筆的毛細孔裡,都嵌進了鹹魚的結晶體,歲月因此入味,成為印記。舅舅年少時期如阿里巴巴四十大盜一般神勇的傳說,莫名添加了鹹魚的滋味。

往後只要在日本旅遊,早晨的食堂飄來鹹甜的魚腥烤食焦味,總是想起舅舅偷渡冒險的故事,舅舅過世多年,小夜子舅媽已經蒼老,獨居日本鄉間,而那鹹魚的滋味,變成我私密的味覺牽掛,那之中竟是淡淡的思念啊!

薄扶林

龍應台  (20070706)

是一株龍眼樹。樹皮粗獷,紋路深鑿,樹身暴筋虯結,顯然是株百年老樹。樹幹上纏著很多個東歪西倒的信箱,用生了鏽的鐵絲或一截電線草草綁著,塗了手寫的號碼「47陳」、「58朱」……◆罊繲K著老樹的,竟然是一座鐵皮屋,範圍很小,卻是兩層樓,所以基本上是個方形大鐵桶,可是主人一絲不苟地把它漆成藍色,看起來就像個藝術家絞盡心力的前衛作品:一座藍色的鐵屋密實依靠一株潑墨色的龍眼樹,幾乎長成一體。

裡頭住人嗎?


我敲門,一陣窸窸挲挲,最裡面一層木門打開了,她就隔著紗窗門,小心地探頭看。紗窗破了一個洞,剛好襯出她額頭上的白髮和皺紋。
看見我,她張開嘴笑了。問她幾歲,她搖頭,「太老了,不記得了。」問她「這鐵皮屋哪時建的」,她笑得一派天真,「太老了,不記得了。」我退後一步,看見門上塗著「1954」──「是這年建的嗎?」她笑,「太老了,不記得了。」

幫她拍了好幾張照片;臨去時,她說,她也想要一張,我說,一定給你送來。

坡勢陡峭,鐵皮屋和水泥矮房參差層疊。百日紅開在牆角,花貓躺在石階上,廢棄的園子裡牽牛花怒放,粉蝶就鬧了開來。太陽對準僅容一人行走的窄巷射出一道曲折的光線,夾在斑駁的屋影裡。

山村簡陋,可是溝渠乾淨。小徑無路,可是石階齊整。屋宇狹隘,然而顏色繽紛。漆成水藍、粉紅、鵝黃、雪白的小屋,錯落有致。放學時刻,孩童的嘻戲聲、跳躍聲在巷弄間響起。成人在小店門口大口喝茶、大聲「傾蓋」。雜貨店的老闆在和老顧客說笑。十幾個男人在「居民業餘遊樂社」裡打牌,一個人興匆匆地從屋裡拿出一張黑白照片攤開在桌上,說:「你看,這是一九四六年的薄扶林村。」

一九四六年嗎?但是我來看薄扶林村,是為了一個更早的日期喔。

文史專家說,薄扶林村的村史要從康熙年間的三藩之亂說起,兩千多人逃避戰亂而來到這裡,成為香港島上的「原住民」。三藩之亂,從一六七三年開始動盪了八年,但是,在這個八年之前連續二十幾年,滿清雷霆掃蕩晚明勢力,廣東沒有平靜過。一六五○年,廣東南雄在城破之後已經「家家燕子巢空林,伏屍如山莽充斥」,廣州更是萬劫不復。被清軍圍城將近十個月之後,尚可喜的軍隊破城而入,開始了「廣州大屠殺」。有一種估計是,在十二天之內,七十萬廣州市民被殺。

這種數字,我必須轉化成現代比擬才能感受到它的真實性:一九九四年的非洲盧安達種族大屠殺,在三個月內八十萬人被害。

荷蘭使臣約翰。紐霍夫描述他所看見的廣州:「韃靼全軍入城之後,全城頓時是一片淒慘景象,每個士兵開始破壞,搶走一切可以到手的東西;婦女、兒童和老人哭聲震天。從11月26日到12月15日,各處街道所聽到的,全是拷打、殺戮反叛蠻子的聲音;全城到處是哀號、屠殺、劫掠;凡有足夠財力者,都不惜代價以贖命,然後逃脫這些慘無人道的屠夫之手。」

三百五十年前來到薄扶林山村的兩千人,是不是就是那「不惜代價以贖命,然後逃脫」的南粵人?他們從南雄和廣州扶老攜幼,跋山涉水,尋找一個距離屠殺現場最遠、距離恐怖政權最遠的孤島,在孤島的樹林和海面上,瞥見很多鳧鳥棲息,因此稱這山凹處為薄鳧林,並且決定從此以後,這裡就是以後一代一代孩子們的故鄉?

我沒想到,薄扶林村,在什麼都以「拆」為目標的香港,三百五十年後,竟然還好端端地立在這山凹處,花貓伸個懶腰,百日紅搖著微風,忘了年齡的老媽媽笑著跟我揮手道別;山村裡,聽得見孩子們跑步回家的趴趴足音。

這樣希罕的活著的古蹟,落在不知歷史為何物的官員手中,會怎麼樣?

至死不渝

【聯合報╱陳國慈】


從前我家養過一隻白色的小狗,名字叫「卡米」,從生下十天就開始飼養。那正是我小孩念中學的時候,他班上有一個同學,每次到我們家總會看到我跟卡米又抱、又親、又講話,一副愛到不行的樣子。十幾歲的小男生有一天終於忍不住問我:「阿姨,您的小狗如果不死,那您就永遠不養新的狗了嗎?我們家兩年已經換三隻狗了,都是最流行的品種。」我聽了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家庭,包括小孩子和他的父母怎麼如此狠心?那些被「換」掉的狗到哪裡去了?我不敢問下去。

狗本來就是一進我們家,除非我們家實在不適合牠居住,不到死的那一天不該跟我們分手的。狗對主人的愛與信任,是一份不講條件、無怨無悔,只求終生相伴的承諾,在今天的世界裡,做不到這樣的恐怕反而是人類。人類的婚姻諾言中說「Till death do us part」(我倆至死不渝),說的時候應該有萬分的誠意,往往卻因為時空差異,各種因素變化而實現不了。既然狗對主人永不變心,人一旦接受了狗那份死心塌地的愛,就應該珍惜這份愛,體恤狗的需求。養狗不只是餵牠,而是要每天給牠時間與耐心,使牠也覺得被愛。不能因為牠不會抱怨、不會流淚而忽視了牠的寂寞。簡單的說,對自己養的狗應該像對自己家裡成員一般的尊重,牠就像我們的小孩,同樣是一個有緣來到我們家的生命,成為我們的家人。

我向來不喜歡訓練狗狗耍把戲,如以後腿站立乞討小餅乾、翻身裝死那些,我看到都會心疼,覺得對牠們是一種羞辱。試問我們會要求自己的孩子為客人表演翻身裝死嗎?把狗視為自己家人,我們才會看到那似乎面無表情的牠,其實喜怒哀樂十分鮮明,牠有期待、有憂鬱、有狂喜,也有失落。但不同於人類,狗狗的每一種情緒只掌控在一個人的手裡,那就是牠的主人。

養狗唯一遺憾就是牠們的壽命實在太短。當年我那隻小白狗「卡米」在十七歲時安詳離世,家裡一對十三歲大狗狗「斑斑」與「點點」,本來只是行動緩慢,小毛病一堆,上周斑斑卻忽然病逝,剩下點點每天失神到處尋找不再回來的老伴。狗老了,將嚴格考驗狗主人究竟是將狗視為一個已壞掉的玩具,因此把牠丟掉?還是肯定牠是家裡一位大家疼愛的老先生、老太太,每個家庭成員會盡力照顧牠,一直到自然來臨的最後一天?

我也不知道我是否在實現對狗狗「至死不渝」的承諾,我只知道每天看著我的那隻孤單又日漸衰老的「點點」,想到牠也可能在不久的將來離開我們,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

好人藝術家

【聯合報╱郭強生】


不知道「日舞影展」這名字是怎麼來的嗎?那你還說得朗朗上口。也難怪啦,我們這一代看到英文Sundance這個字,自然就會想到勞伯瑞福(Robert Redford)。沒錯,是那個影展的創辦人,但是你八成沒看過這位1970年代好萊塢金髮大帥哥早年的顛峰之作吧?我們這一代對勞伯瑞福有印象,大概都是因為他與保羅紐曼所主演的那部《虎豹小霸王》,他在片中主演的角色就叫「日舞小子」。

對這種(當年)長相完美到挑不出毛病的演員,我其實不是太欣賞的,誰教他和那麼多個性演員像艾爾帕西諾、達斯汀霍夫曼、金哈克曼……等都差不多時間出道呢?我從小學就開始迷這些人了,勞伯瑞福在我心裡不過就是漂亮小生而已。那時也困惑,怎麼近乎所有好萊塢大牌都跟他合作過?一個好像沒什麼演技的小生,怎麼沒讓那堆演技派嫌?後來他首執導筒,以《凡夫俗子》拿下奧斯卡最佳影片與導演獎,不過只更讓我確信他在表演上沒什麼前途了(後來像凱文寇斯納拍《與狼共舞》也讓我有類似感覺),大概可以被歸為影壇「好人」一類。

但是一定還有些什麼我不知道的,我這樣想;只是做好人怎麼能在好萊塢贏得這麼多尊敬?他開始辦「日舞影展」時,讓我小小感動了一下,因為他以當年的那個角色為名,無非是想讓這個鼓勵新人與獨立製片為宗旨的影展,能以他一路走來的腳步做參考,他也是像所有人一樣,從一個角色開始的。

這還沒什麼,直到有一次聽達斯汀霍夫曼在訪問中談到他時,我對這位漂亮小生的印象才徹底改觀,也讓我確定了一些我自己在創作過程中堅持的想法。

他與達斯汀霍夫曼當年合作以水門案件為題材的《大陰謀》(All the President’s Men),分飾《華盛頓郵報》揭密的那兩位鍥而不捨的記者。達斯汀霍夫曼說,就在電影開拍之前勞伯瑞福來找他,提議如何讓他們飾演的角色更加有說服力。這兩位記者的合作默契是整個案件的關鍵,但是要怎麼演呢?達斯汀霍夫曼回憶時都仍要讚嘆:「這兩位記者不是常要跟他們總編輯辯論嗎?他的想法是,這兩人日夜共處攜手揭密,對案情資料瞭若指掌,所以不會等一人報告一段,再由另一人接口,這樣的台詞分配沒有真實感。所以他建議我們兩個回去,把彼此的台詞都背起來。上戲時全憑默契,不預先告知,隨時可以搶白,接說對方的台詞。這樣兩個角色的同心與互信才能完全表現出來!」達斯汀霍夫曼當時一聽也叫好,然後協議不讓導演先知道,等開麥拉一轉就演給他看,如果做不好也不用爭論了。「這正是那部電影成功的原因,」達斯汀霍夫曼竟把功勞全歸給了勞伯瑞福,毫無驕矜作態。

不是勞伯瑞福不會演,而是他這麼慷慨地貢獻自己的想法,希望整部作品更好,他能幫助其他演員入戲,自己的光芒被掩蓋了也不介意。做一個「好人」藝術家原來是這個意思。他的見解與思考有過人之處,才能讓所有演技派樂於跟他合作,而且是出自內心對他尊敬,從沒聽說過河以後拆橋或日後爭功反目的。當然,也要碰到像達斯汀霍夫曼這一些識貨、也虛心受教的同級高手才行。

你聽了這故事有什麼感覺?

記住,永遠有進步改進的空間。還有,要有真材實料,不是爭一時的風光。不要惡形惡狀,也不要鄉愿,做出來給人看最重要。我以前不認得的勞伯瑞福,最後還是感動了我。這才是藝術家的工作吧?

Wednesday, July 04, 2007

新書搶先讀》一粒米,從稻秧開始







《青松棳種田筆記》:
一個碩士農夫的播種與收成

「喂!你好,我是跟你們買米的那個……」、「喂!請問你們是不是有在賣米?」……

接下「穀東俱樂部」田間管理員的棒子之後,總會接到不少這樣的電話。咦?穀東俱樂部不是標榜說,讓吃米的消費者有機會透過「委託耕作」模式,變身為貨真價實種米的農夫嗎?怎麼還會有人上門買米?



到底是買米還是種米?

現代人的生活幾乎被買賣關係淹沒,所有人都習於「物件買就有」的同時,無怪乎還有不少「穀東」,到現在還認為是在跟穀東俱樂部「買米」!

沒有人能告訴你,現在超市或便利商店貨架上的稻米,是什麼人、用什麼方法、在什麼季節的什麼地方生產,等到你有機會到鄉下的產地一探究竟,才發現我們現在吃的大多是混合米雜牌軍。隨便打開一袋市售的包裝米,你都能發現其中混雜著兩種以上不同來源的稻米,這樣的摻米作業有時為了改變口感,爭取消費者的青睞,但同時也是降低商品成本(往往這也代表降低品質)的有效手段。

細細思量,這或許也是我們選擇穀東俱樂部,大家一起來種米這條路的主要原因吧!歷經了春夏秋冬四季輪轉,颱風雨水的嚴酷考驗,我們當然知道買米要比種米來得輕鬆,至少不用擔心會落得血本無歸的下場,可是現在居然有這麼一群穀東,願意挑戰這條明知難行的坎坷路,如果不是這些人的頭腦有問題,恐怕就是「用錢買米」這個機制出了問題,再也無法滿足這群人的需要。



三月天,手把青秧插野田

雖說咱自己種的米屬於在來品系,插秧時節將延到三月底,可是在插秧前將稻苗未來的家布置好,卻是田間管理員重要的工作。一月份倒下的鴨屎基肥,在上個月底多已發酵完成,田坵底陸陸續續出現生長繁茂的藻類或浮萍,便是最好的證明。緊接著是翻土的作業,這部分代耕的茂山叔仔經驗豐富,問題不大;接下來得將田埂上所有隙漏補滿,然後將田坵內容易積水的地方,一一沿著田埂邊掠溝開挖,加強排水。這樣的工作看似容易,若少了厝邊老鄰長的叮嚀相助,恐怕連第一鋤都不知從何落下。

光是編號A區的水鳥樂園沼澤田,清除滿江紅、田坵掠溝跟田埂除草的工作就夠人受的,再加上榖東俱樂部自行出資設置的簡易冷藏庫,也趁著農忙前的空檔趕工完成。這初春的日子,竟在一陣混亂中匆匆走過,來不及欣賞田間綻放的鵝黃芥菜花、淡紫苦苓仔花、香氣濃郁的柚仔花,還有挺立在深洲大道上緩緩冒出新芽,由嫩綠漸濃,或由赭紅轉青綠的楓香。只覺日夜星辰流轉,日時蠅蚋的威勢漸增,夜間蛙鳴的聒噪,鬧熱插秧祭轉眼到來。去年大夥兒攜家帶眷的興奮,下田牽輪仔定位時不協調的滑稽動作,土泥沾染衣褲時的尷尬表情,還有那驟雨中的傘下自助餐,猶歷歷在目。儘管有些狼狽,但這是我們第一次親手插下自己的稻秧,也難怪有朋友說,只有在這個時刻,才感覺到我們真的變成農夫了耶!



五月天,晴耕雨讀稻浪間

時序進入梅月(舊曆四月),四月初暖的驕陽忽然藏匿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波又一波的梅雨鋒面,整個月裡幾乎沒有連續三天的晴天。比起上個月動輒一整個星期炎日酷曬的天氣,這綿綿無盡的雨水,自是消除了灌溉用水的壓力,也解除了自己苦思如何貯水、引水的焦慮。只不過此時的雨水往往伴隨著西南氣流帶來的暖空氣,尤其在雨水將至未至的當兒,那股子悶熱窒息的感覺,別說人受不了,就連整天泡在水裡的稻子也難受。無怪乎只要雨勢稍歇,附近的農家們便迫不及待搬出農藥桶來消毒,只擔心忽冷忽熱的天氣,折損了稻子的元氣,要是染上了稻熱病,可就不妙了。

我們選擇的台中秈稻十號品種,先天極具抗病性,再加上我們的田擁有豐沛的低溫湧泉水,以及大量的有機質,除了少許水鳥危害區域之外,我們的稻子簡直是日增夜長,一暝大一寸。原本月初才不過盈尺的秧苗,五月下旬已超過兩尺高,清風拂來時已是稻浪輕搖,好不迷人。

自己也樂得利用雨天的空閒,趕緊翻開過去有如天書的《稻作栽培大全》閱讀。有了去年的經驗,再加上眼前實作的對照,終於感覺自己踏進了「專業稻農」的領域,盡情地吸收前人智慧的結晶,同時也領略到「晴耕雨讀稻浪間」的幸福滋味!



七月天,看天吃飯的滋味

當農夫之後,面對颱風的心境顯然有不同。還記得2004年六月來襲的敏督利颱風,算是給自己第一個下馬威。彼時我們的秈稻正值抽穗時節,因為稻穀尚未飽滿,不容易受風雨吹襲倒伏,零星受損的情形還算幸運。至於較早插秧的粳稻則接近完熟,一畝畝的稻田在風雨中應聲倒下。那種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心血付諸流水的感受,恐怕非身歷其境者所能體會。

該來的終究躲不了!七月十一日,氣象局發布五號輕颱海棠成形的消息,此時田間的稻穗才不過四、五分熟。七月十六日,海棠轉為強颱,而且氣象預報顯示,路徑類似1996年重創台灣的賀伯、桃芝颱風!傍晚時忍不住再回到田邊做最後的巡禮,此時偌大的下湖仔,只剩下我們的稻仔得獨自面對颱風的考驗了……

颱風過後,急忙驅車直奔下湖仔山腳。沿途所見未割的稻田無一倖免,心中卻仍不死心地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眼前開展的卻是殘酷的現實———幾近全面倒伏的五甲稻田!

若非去年親身體驗這天地不仁的景況,否則真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殘局!俯身檢視低垂散亂的金黃稻穗,有些甚至已經發了芽,灑落田間的更是難以計數。原來這就是農夫的必修學分。

重要的是在颱風期間,不斷來mail、來電加油打氣的可愛榖東們,就如文山的阿光所說:「今年的收成假如不好,沒關係,我們還有明年。一場風雨,讓一個都市人與農民有了連結,假如沒有榖東俱樂部,是不會有這樣的連結的……」沒想到風雨雖然吹折了我們的稻仔,卻淬鍊出人與人、人與土地更緊密的關係!



(《青松棳種田筆記》將於七月初由心靈工坊出版)



賴青松小檔案

1970年生於新竹。建國中學、成功大學環境工程系畢業。退伍後當過宜蘭森林小學活動輔導員、台灣生態研究中心助理。

曾任「主婦聯盟」採購、副總經理,推動有機農產品的產銷機制。離職後遷居宜蘭,專職翻譯,閒暇時和岳父下田,有了「種自己的米」想法。實驗種植「青松米」,成果不錯。

2002年赴日深造,取得「環境法」碩士學位。

2004年四月放棄攻讀博士,返台擔任友人創設「穀東俱樂部」的「田間管理員」,在宜蘭租地,以不灑農藥、不施化肥的有機耕種法,種出「自己的米」。

著有《從廚房看天下:日本女性「生活者運動」三十年傳奇》(遠流出版),譯有圖畫書《水田的心情》(遠流出版)等。

【2007/07/01 聯合報】

生命中的一段奇遇

  美國哲學家愛默生曾說過頗耐人尋味的一段話:「人生中最好的
禮物,就是你自己的一部分,就好像詩之於詩人;羊群之於牧羊童;
親手繡的羅帕之於女孩。」

  是的,人生中有許多美好的事物,不是靠著別人的給予即可獲得,
而是需要靠我們自己去創造出來。愛因斯坦:「人因夢想而偉大」如
果說想要讓夢想實現成為多采多姿的人生,那麼先讓我們成為一隻彩
筆吧!為自己的人生畫上美麗的圖案。

  「人生有夢,築夢踏實。」在築夢的過程中,也別忘了俯拾沿路的
山光水色,更別忘了品味生活中的意趣盎然,不起眼的細事瑣務,都
可以是別有洞天的人生好風景。閱讀一本好書可以豐富乾涸已久的心
靈,而邂逅「牧羊少年奇幻之旅」更是我生命中的一段奇遇。

  本書大意:牧羊少年聖狄雅各夢想成為旅行家可以遊遍世界各
地,在他強烈地,誠摯地懇求下,終於獲得父親的諒解,放棄在神學
院讀書機會,放棄與家人相守共享天倫之樂,放棄安定生活,放棄傳
統既定生活模式,他終於抉擇當一個牧羊人,過著旅行者的生活,也
完成他父親年少時曾有過的夢想。
   聖狄雅各認真地扮演牧羊人的角色,每天與羊群生活真心對待牠
們,並與羊群互相學習。心中則不時充滿著夢想,想到遙不可及的金
字塔一窺她神秘面紗。於是他請台里發的吉普賽老女人為他解夢,雖
然一知半解,仍有稱之為撒冷之王的老人麥基洗德助他一臂之力,幫
助他完成夢想。老人說:「當你真心渴望某樣東西時,整個宇宙都會
聯合起來幫助你完成。」這段震撼人心的話從此嵌在男孩心版上,永
不磨滅。於是牧羊少年聽從老人指示拋開一切,帶著盤纏勇敢踏上非
洲之旅。
  正如追求成功的過程,慣性上總要歷經艱難險阻。初履斯土,他
語言不通,人生地不熟,又遇騙子,使他一貧如洗,囊篋蕭然。在他
感到人生無望時,老人送他的烏陵和土明傳達的溫暖,使他鎮定不少
。糖果小販的笑容讓他感受到人性的溫暖,水晶玻璃店老闆的信任使
他得以繼續實踐夢想,在到達金字塔前的沙漠之旅,他結交許多朋友
:英國人、駱駝伕、煉金術士,綠洲上的子民,更找到了他的愛情,
先知的女兒法諦瑪。旅途中也遇到許多困難、險阻,甚至幾乎斷送性
命,當他幾近放棄時,內心總會響起老人的話語:「當你真心渴望某
樣東西時,整個宇宙都會聯合起來幫助你完成。」法諦瑪也在風中獻
上她的吻,吹拂著男孩的臉頰,輕喚他一定要回到她身邊。聖狄雅各
傾聽自己的心,終於完成尋找寶藏之旅。

   作者簡介:保羅.科爾賀(Paulo Coelho)一九四七年八月二
十四日生於巴西里約熱內盧。他是拉丁美洲最富影響力的作家之一。
他的小說不僅榮獲多項國際大獎,同時也長期位居巴西暢銷書排行榜
,以及美國《出版者週刊》排行榜等。

   這本《牧羊少年奇幻之旅》是保羅.科爾賀的代表名作,已譯成
四十二國語言,暢銷世界一千萬冊,並被法國文壇喻為足以和《小王
子》一書並駕齊驅、影響讀者心靈一輩子的現代經典。科爾賀的其他
名著包括《朝聖》(一九八七)《我坐在琵得河畔哭泣》(一九九四
)等。

06/18 『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之閱讀心得  

『牧羊少年奇幻之旅』故事敘述一位西班牙安達魯西亞地區的牧羊男孩追尋夢想,前往金字塔的歷程。男孩因渴望認識世界、四處旅行而中斷學習生涯,開始牧羊的生活。途中因緣際會遇見了、非洲的水晶商人、前往綠洲的駱駝商隊。黃社長認為,本書旨在藉著少年尋找寶藏的過程,說明每個人都有其天命,只有對理想契而不捨的堅持,才能完成天命,就像書中闡述的「當你真心渴望某樣東西時,整個宇宙都會聯合起來幫助你完成」。黃社長也將與自己創業歷程對照,與聽眾分享。

貓空纜車開通之後

劉克襄  (20070704)




今天纜車開通後,當貓空人潮再次蔚集,環境問題恐怕會擴大惡化。同時,媒體報導往往也會偏向為觀光旅遊擊節,忽略了這塊盆地南區森林的特殊人文意義,還有殘留至今的生活美學價值。

去年底,香港昂坪纜車通車,我搭乘到山頂遊逛。跨過壯麗的海景,下了車,不禁嚇一大跳。


一條新造的市集大街迎面而來。7-Eleven、da dolce、滿記甜品等著名餐飲店,以及代表地方物產的昂坪茶館,皆在此盤據一角。遠遠地,還有世界最大的天壇坐佛,龐然壓頂。經營沒幾個月,這條動線早成為外來者必遊的觀光景點。直到最近,發生纜線斷裂的意外,觀光人潮才暫告中斷。
前幾日,試搭貓空纜車,越過相思林蓊鬱的綺麗山谷,抵達山頂三玄宮終點站時,我亦大為震驚。

整個山頭都在大興土木,電鋸聲大作,挖土機轟隆來去,工人更是不斷出沒。纜車單位忙著最後的趕工,當地的餐飲業也磨刀霍霍,搭蓋起好幾間可能還未核法的店面。以前例假日時,品茗者、觀光客和登山人都在此集聚,等候小公車來去。現在更無庸置疑,遲早會出現類似昂坪的市集商圈。

至於,未來貓空會不會如昂坪,帶來觀光人潮,恐怕就是未知數。但市政府當初興建的目的,原本就是期待纜車的通車,能夠讓消寂的貓空帶來新的商機。同時,紓解例假日時產業道路塞車的問題。至於,搭纜車欣賞台北夜景、俯瞰盆地山水等等,大抵是附帶的種種好處,在此就不須特別著墨。

概言之,貓空何以設纜車,主要還是著眼於觀光旅遊,將動物園、指南宮和貓空連結成動線,並非以減緩山坡開發、鼓勵山徑健走和提倡有機農園等等生態環境的思維,做為首要的休閒生活考量。

前年,纜車修築時,我便常在纜車道下的好些山徑走路,跟那些興建的工人擦身,目睹了不少現場破壞的狀況。比如,百年的猴山坑古道,中途的路段便被纜車器材毀壞。又比如,茶葉古道三玄宮附近,整個都水泥化了。

纜車之興建過程,周遭環境難免遭殃。如今通車在即,計較這些往事亦屬枉然,但為何再度重提呢?實在是看到終點站的濫墾景觀,不免憂心怔忡,纜車通車後的未來。

相信纜車開通後,當貓空人潮再次蔚集,環境問題恐怕會擴大惡化。同時,媒體報導往往也會偏向為觀光旅遊擊節,忽略了這塊盆地南區森林的特殊人文意義,還有殘留至今的生活美學價值。

貓空所位處的這塊面北山坡,朝霧濃重,碧綠而多溪澗,有利於茶樹發育和梯田屯墾。很多福建安溪移民,一如著名的茶師張迺妙家族,早年即搬遷至此,植茶種稻近兩百年,過著自給自足的田園生活。不論茶葉興衰,貓空所居處的高原和坡地,都形成一個悠然的南山風景。

八○年代貓空產業道路開通之前,當地居民靠著數條挑茶的古道,諸如救千宮、樟山寺、三玄宮和指南宮的舊時山徑,上下山頭,到木柵、景美等地,或通學求醫、或進行米糧、雜貨等交易,早年的茶商也依循此等山路,到山裡採購茶葉、大菁等。至於,像張迺妙等以茶師身份在此來回,教導農民栽植精緻的茶葉,更是此間流傳的佳話,也把這些山徑和農家間的鄉野生活,做了緊密的連結。

此一農家散村型式構成的簡單生活,一直不斷延續著。縱使到了今日,這些農家紛紛改以茶藝館、土雞城和養生餐廳的面貌出現。本質上,那種質樸生活的內涵早已內化。

現今在木柵傳統市場,每早總會看到幾十來位老婦,拎著小籃或手推車,裝著自己栽種的蔬果,排排並列在街衢兜售,一邊躲著警察。她們有些便來自貓空附近的山區。例假日時,我們上山活動,在山徑或產業道路旁,也會看到她們的臨時小攤,往往擺著自己早晨剛剛栽採的蔬果,呈現個體戶的美學。

貓空的居民熟知茶葉,懂得泡茶的藝術,但更懂得,一種山上農耕的生活態度。這般小而美的散村風味,並不容易從匆促的旅遊感受到,而是得常得到此走逛,深入這塊山區,走訪零散的土厝和耕地,跟他們交心閒談,才能逐漸體悟。

只是這種價值的肯定,必須是雙向的。我們對這種南山生活的期待和嚮往,必須讓他們清楚認知。反過來,他們也懂得,珍惜傳統的生活價值,而非迎合城市,延續過去的觀光模式,胡亂搶蓋一些其他風景區常見的餐飲店面。

纜車通車後,若只有觀光一途,未免停滯於過去的旅遊思維,忘了從南山的角度,回看台北,甚而回看世界。我們能否有一個不同於過去的創意,把此一南山生活美學,慢慢地深化,做為日後類似纜車興建的典範?

此一面向的周延思考,不只是在於環境生態的維護,而是對一個地方生活文化的充分理解和尊重。未來的貓空能否展現自己的南山風味,主事者的旅遊宣導和規劃,或許可以有更大的前瞻。

大兒子自殺 辜負二任妻 金庸自暴人生秘辛

彭志平/北京報導  (20070704)


一代武俠大師金庸最近頻繁的接受大陸媒體訪問,包括他中學兩度遭到開除、與外交官夢想擦身而過、第一次與鄧小平見面、他如何對不起他的第二任妻子、他對他大兒子自殺身亡的悲愴、在劍橋大學攻讀博士等等秘辛,都在訪談中一一浮現在世人面前。

金庸十五歲的時候就展露鋒芒,當時與同學合編《獻給投考初中者》,根據中學招考的題目,做些模範答案給學生看,書做得很成功,賺了相當多錢。但是,金庸自曝,「我是個不守規矩的人」。因為狷狂的個性,本名查良鏞的金庸在中學時期兩次遭到學校開除,他的學籍連校長都保不住。


求學時期,金庸最大的夢想就是當一名外交官。中共建政後,當時擔任《大公報》駐香港外派人員的金庸寫了兩篇文章,被大陸的一位國際法專家、參加過東京審判東條英機等日本戰犯的大法官梅汝敖看到了。當時,中共外交部請梅汝敖去當顧問,而梅則邀請金庸擔任他的助手。
當時中共外交部長由周恩來兼任,喬冠華主理部內事務,金庸與喬冠華經常見面,一來二往就熟了。喬冠華後來私下對金庸說,「在外交部做事,你這個地主階級成分出身的,永遠沒機會出頭。你這個才華,你這個本事,做一輩子小職員,會很可惜的。」金庸因此沒有圓成外交官的夢想。

文革時期,鄧小平被貶至江西農村,金庸在《明報》發表社評為落難的鄧小平打抱不平。一九七○年代金庸的武俠小說在大陸尚未公開發行,恢復了工作的鄧小平從江西返回北京後不久,就託人從境外買了一套金庸小說。可以說,鄧小平是金庸的武俠小說在大陸最早的讀者之一。鄧小平的女兒鄧楠也曾對金庸說,「爸爸很喜歡看你的小說,每天晚上睡覺之前都看幾頁。」

一九八一年七月十八日,在當時的中共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國務院港澳辦主任廖承志的陪同下,金庸來到了北京人民大會堂,鄧小平已經等在福建廳門口。兩人一邊抽菸一邊聊天,談到了對文化大革命的評價,談到了中國經濟發展等等。談話中,鄧小平給金庸遞了一根「熊貓」牌香菸;分手時,又將抽剩的菸都給了金庸。金庸回憶說,「這是鄧先生的一份禮物,我收下了。」

最令金庸刻骨銘心的一段愛情是他與第二任妻子朱玫的那一段。金庸的第一段婚姻是因妻子外遇而結束,第二段婚姻則是因為他外遇而結束。離婚之後,朱玫晚景悽涼,去世時連死亡證明都是醫院員工去領的。金庸自責,「我對不起朱玫……我作為丈夫並不很成功,因為我離過婚,我心裡感覺對不起她。」

更讓他感到難過的是,他與朱玫生的大兒子查傳俠,在一九七六年自縊身亡,當時只是十九歲的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學生,自殺原因據說與金庸、朱玫離婚有關。金庸說到這段往事時露出了深深的自責,「如果那時多和他打打電話,勸導勸導他,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了。」

幾個月以後,金庸在《倚天屠龍記》的後記中寫道,「事實上,這部書情感的重點不在男女之間的愛情,而是男子與男子間的情義,武當七俠兄弟般的感情,張三豐對張翠山、謝遜對張無忌父子般的摯愛。然而,張三豐見到張翠山自刎時的悲痛,謝遜聽到張無忌死訊時的傷心,書中寫得太也膚淺了,真實人生中不是這樣的。因為那時候我還不明白。」

八十一歲開始在英國劍橋大學攻讀碩士、博士的金庸,目前已完成碩士學業。他到劍橋念書,一方面與劍橋授與他榮譽博士學位有關,一方面也與他的表哥徐志摩曾在劍橋念書有關。「小的時候,受他的影響是有的,表哥在康橋大學念書,爸爸說大了以後,你也去念。」他還透露說那時徐志摩在劍橋,沒有讀學位,只是一個旁聽生。

放膽換工作

「我真的很想換工作,可是……」眼前,31歲的白領上班族神情沮喪地說:「每個人都責備我,這年頭,有工作還不知足,想什麼換工作?!」
是否,這也是你的心情?在日復一日同樣的工作軌跡中,渴望脫軌演出,卻又害怕找不到舞台?

CHEERS雜誌 月刊27號 文—盧智芳
從來沒有一個時代,像現在這樣,工作之於人生變得如此矛盾。

一方面,我們從小被教導「滾石不生苔」,除非必要,換工作絕對是迫不得已的選擇。

在成功企業家的哲學中,「堅持」尤其是永遠的關鍵字。「每次換工作的損耗有多大?至少要花半年瞭解新環境,一點收穫都沒有,」在神通集團一路歷練26年,唯一一次換工作,就打造出台灣最大通路王國,聯強國際總裁杜書伍一針見血指出:「選錯公司才該換工作,否則不應該換」。

抱持同樣的看法,ING安泰人壽總裁潘燊昌對年輕人的忠告也是:「不要那麼容易決定離開現有的職位。」

但另一方面,全球化浪潮襲來,企業環境面臨前所未有的變動,卻一再一再為個人生涯投下變數,離「從一而終」的理想愈來愈遠。

即使台灣人向來習慣經濟高成長,面對這波50年來最長的不景氣,仍然無法自外於企業重整、縮編的風潮。許多人就算對公司熱情依舊,還是被迫要迎接意外的轉職人生。

在五股工業區,台灣亞德諾半導體總經理黃定華,最近就度過工作二十多年來最難受的時刻。他摸摸剛染過的頭髮,無限感慨:「這陣子,頭髮白得好快。」

隨時都可能捲舖蓋走路
為了降低成本,亞德諾全球總部今年決定關掉台灣基地,把生產線全數集中到菲律賓。黃定華不得不被迫扮演最痛苦的角色—─資遣台灣兩百多名員工。

在亞德諾工作15年,黃定華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要為員工定做紀念品,辦「畢業典禮」。即使大家都瞭解這結果非戰之罪,令黃定華覺得欣慰,他仍對職場無常深受衝擊:「你必須有心理準備,隨時都要捲鋪蓋,」黃定華說。

事實上,個人不只要被動地因應變局,當產業疆域急速改變,原來界限紛紛打破,更多人緊盯的是變化中崛起的契機,好乘著各種推力與拉力,登上趨勢的浪頭。一位10年經驗的資深金融人觀察,最近金融界就瀰漫一股濃烈的人事異動氣息。因為金控公司開放成立,全面挑戰原有的金融圈生態,「變化的速度,50年來看不到,」他語氣高昂地說。所以他選擇離開工作5年的知名外商銀行,原因是:「不換、不跳,永遠不知道世界有多大。」

於是,就像莎翁筆下的哈姆雷特,永遠在“to be”與“not to be”間掙扎,不管是計劃,還是意外,「我該換工作嗎?」許多人考慮這個問題,不斷在「價值觀」與「機會」之間拉扯。

49歲,平常開朗風趣的IBM金融事業群總經理劉容志,7年前就走過一段驚心動魄的「中年危機」。當時他進IBM10年,正要歷練成熟,劉容志卻覺得工作遇到瓶頸,萌生去意。

結果公司不惜送他出國,找美國主管諮詢;考慮3歲小孩的未來,無奈的太太求教算命師解惑;連劉容志自己都變得天人交戰,拿出各種量化工具,計算得失,希望用理性說服自己。

只是,「分析再systematical,決定還是emotional,」劉容志笑笑說。他出去闖蕩一年半,最後發現IBM最好,又回到老東家。結果這段心路歷程,反而變成與部屬溝通生涯規劃時,最好的教材。

換工作的最佳頻率
表面上,現在大環境欠佳,確實提高個人對工作的容忍度。一位媒體記者就說,報社拼命推動資深員工優離、優退,工作量暴增成以往的3倍。問她為何敢怒不敢言?「不然,報社樂得我走路,因為我也是高成本人力,」她無奈地說。

但求才網站104人力銀行最近的調查卻發現,考慮在未來三個月轉職的上班族仍然高達47%。不過,「感到樂觀」的比率,就陡降到28%。

根據主計處的統計數字,今年10月份,失業人數達到53萬人,雖比上個月下降1,000人,但每個求職者只能分配到0.91個工作機會,人浮於事的壓力依舊強烈。

這顯示:一方面,許多人無畏景氣,還是勇敢想換工作,但另方面,稍一不慎,馬上就變成失業人口。

美國的研究指出,每個人平均一生要換3種工作。但你我心中共同的疑問都是,該怎麼換?

有趣的是,從獵人頭公司衡量市場價值的角度,換工作的頻率,的確有所謂「最佳設計」。

從事高階人力仲介,眾信諸葛堂總經理劉世傑從經驗裡觀察,如果在30歲前跳槽兩次,比起一直待在同一家公司,薪水通常會高出四成。因為這時候年輕人從事的多是執行面工作,多換跑道,可以增加歷練,為自己加分。

但是過了30歲,他建議,就要選擇一項職務,至少投入3到5年。因為培養管理、整合能力,需要時間累積。沒有耐心,「容易愈跳愈回頭,」他指出。

經緯智庫總經理許書揚對「五、六年級生」的提醒,也是一個工作待滿3年,才符合多數「四年級」面試主管對「穩定」的要求。

其實,換工作的頻率,反映出一個人經營自己的態度。有些人習慣藉著跳槽創造身價,但劉世傑發現,那些從不理會市場變化、對工作崗位一路死心塌地的人,反而不動則已,「一挖動,都是天價」。

假如工作愈換愈好,個人價值當然跟著水漲船高,但是換工作的抉擇所以難做,正因為它不是沒有成本,沒有風險。

最大的風險,莫過於離開原有工作,伴隨失去熟悉的環境與舞台,眼前攤開的,卻完全是陌生又不可知的未來。

有備而去
台灣L'OREL人力資源部總經理郭秀君,民國86年面對的就是這樣矛盾的情境。當時擔任財務經理的她,同時兼任人資與營運。但隨員工不斷增加,公司提供她一個選擇:放掉財務,轉任首位人資專職主管。

雖然,郭秀君對工作感到疲憊,想要改變,但心中難免猶豫。尤其問過獵人頭公司,考慮財務的專業價值後,「他們都說你千萬不要轉,」她回想。

更重要的,雖然對人資有興趣,她自己也沒把握到底能否勝任?取捨間思緒翻騰,「每天搖擺不定,每天想的答案都不一樣,」想起來,她還是心有餘悸。

郭秀君後來婉拒了這個機會。然而,也從這時起,她積極充實人資知識,不僅到中國生產力中心上課,考取人力資源規劃師,更主動加入專業團體,如日用品與人資主管聯誼會,瞭解人資的工作內容與價值。

兩年後,公司再度詢問她意願時,郭秀君已遊刃有餘,而且篤定。

本來模糊的人資角色,在她手上變得有聲有色。今年台灣校園徵才活動─L'OREL Marketing Award行銷獎選出的團隊,到巴黎比賽還得了全球第二名。

「我不是隨便跑過去的,」如今郭秀君有足夠的自信說。

除了靠有備而去,才能跨越專業的門檻降低焦慮,閱人無數的許書揚歸納,許多人真正轉職失敗的罩門,其實落在看不見的文化調適上。

尤其是異業間的跑道轉換,前後工作資歷未必能直接銜接,「身段放不下來」,馬上變成許多人適應的難題。

兩年前因為撰寫《聯強國際──永不停駛的驛馬》一書,而被杜書伍延攬,從《工商時報》記者轉任總裁特別助理的郭晉彰,是同業眼中成功轉換跑道的例子。雖然進入聯強前,得記者之便,他對企業文化已有相當的瞭解,但郭晉彰不諱言,前半年,他還是花了很大的心力調適。

歸零的哲學
最需要調適的,是把心態歸零。

當記者的時候,每天習慣與CEO對話,出入各地都受到禮遇。但是來到產業界,剛滿30歲的郭晉彰心裡很清楚:「我其實只是初出社會的小毛頭。」

所以前半年,郭晉彰要求自己保持沉默。「不只是嘴巴保持沉默,內心也要保持沉默,」他形容。「唯一能說的,是『為什麼這樣?』『這麼做,背後有什麼考量』?」

不過,即使努力放空自己,全心融入環境,3個月後,郭晉彰還是遇到他口中的「撞牆期」。「新鮮感消失了,」郭晉彰分析自己的感受。邊做邊學,無法立即展現工作績效,也令他覺得沮喪。

所幸,他與杜書伍有相當的默契,一番長談後,重新確定目標。現在郭晉彰負責虛擬通路「聯強e城市」與內部EMBA課程,摸索一年,總算漸入佳境。

從這個角度看,郭晉彰說,自己是幸運的。因為工作上,杜書伍於他亦師亦友。換成其他轉往企業發展的同業,若是需要重新跟老闆建立關係,多半都很辛苦。

的確如此。每個組織都有一張人際關係與權力結構交錯的既成網絡,要在當中發現缺口,進而安身立命,談何容易?

對這個進來「吹皺一池春水」的新成員,ING安泰人壽總裁潘燊昌有個貼切的比喻:「侵略者」。經常,企業對外延攬來的高手愈強,帶給周圍同事的威脅感也愈重。

這種效應,輕者私下不理會,重者杯葛浮上檯面。轉職最難的一課就是:如何重新贏得別人的信任,攜手合作?

41歲的凌華科技總經理史庭瑞,就用一種巧妙、溫和的方式對下屬及同僚,展現實力,表示友善。

去年7月,史庭瑞離開工作長達12年的惠普,轉到生產工業電腦的凌華。但史庭瑞也意識到,在外商的豐富歷練,雖然是資產,多少也造成一種區隔。同仁眼中看他這個上司,好奇中又帶著距離。

於是,史庭瑞一口氣在公司裡開了5堂課,題目就是「如何運作跨國企業」。一方面打開同事的眼界,同時,教材裡「拿我過去做的最漂亮的東西為例,」史庭瑞笑著說。5堂課上完,也不知不覺帶出了自己的成績。

從史庭瑞與同事親切的互動,不難感受雙贏思維的成效。通常,時間是培養信任的溫床,只要雙方都有誠意,不難水到渠成。

萬一遇到心結難解的狀況,幾位經理人都建議,與其私下運作,不如請上司協調,安排老臣新將各有戰場。

畢竟,「老闆永遠都希望有更多的好手來,」一位主管語重心長地指出,正確的想法應該是「無須嫉妒,因為沒有你,別人也會來。」

成功的轉職策略
事實上,在這個動盪的年代,很多人透過有目標、有計劃的轉職,不但充實了專業內涵,也更快攀上事業的顛峰。

今年5月才加入花旗銀行,留著一頭時髦短髮,說話俐落的人力資源副總裁閻台生,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閻台生有一張亮麗的履歷表。進入花旗前,她先後任職聯邦快遞、美孚石油、美國銀行、雅芳化妝品,每一家都是行業裡的龍頭企業。

這不是巧合,而是「By design(刻意設計),」閻台生笑笑說。

她的目標,是鎖定人資領域深耕,不挑產業,但挑公司,在大公司學習正規的作業模式。「這樣才能有計劃地累積你的市場價值,」閻台生指出。

而跨產業的視野,的確使她更有競爭力。比如銀行業重視待遇設計,能源產業強調長期人力培育。現在閻台生到花旗,有時還會借用美孚在人才培訓上的好點子。

不同於閻台生的有條不紊,筆名「火星爺爺」,因為《給科學小飛俠的37封備忘錄》一書,擁有不少年輕上班族讀者的許榮宏,則有另一種思維─如同他溫厚的筆調,隨性,卻很有方向感。

大學電機系畢業,後來出國念MBA,37歲的許榮宏待過花旗銀行、滾石唱片(推出金韻獎專輯)、蕃薯藤入口網站。半年多前,他又轉到一家知名外商銀行擔任電子商務與行銷協理。

別人眼中不甚連貫的經歷,許榮宏卻自有邏輯。雖然有點抽象,但他很清楚自己的核心優勢,也拿來說服不同產業的CEO:「我的能力是說故事,makes things fun,」許榮宏很確定。

不同領域的不同生活,反而豐富創作素材,儼然變成專長。「(如果不是科班出身),一定有什麼是他們要的啊,那就是發揮的空間,」面對記者好奇,他為什麼總是能找到不同種類的工作,許榮宏開朗地笑著說。

人生的必修課
某種程度看,換工作是可以預先安排的,依照智邦科技營運副總經理林子超的經驗,朋友與興趣就是最好的伏筆。

像他自己,因為非常熱衷研究IKEA家具,趁著出國留學,觀摩了全球五十幾家IKEA賣場,還帶著妻子在蜜月旅行繼續考察。沒想到後來IKEA到台北設點,雙方一見面,就屬意他當台北店店長。林子超雖沒有答應,但「只要廣結善緣,就會有很多機會,」他說。

無論定出什麼樣的轉職策略,最終建構出的,都是一段段摸索人生的過程。具體的成功外,更關鍵的問題是:日後能如何解讀這段歷程,賦予意義?

有人因此找到人生的快樂。

剛滿40歲,有一張比實際年齡至少小10歲的臉龐,寶僑歐蕾大中華區公共事務部協理侯天姿看起來總是活力充沛、笑臉迎人。

但很少人知道的卻是,頂著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生理學博士學位,28歲當上台大最年輕的副教授,她卻在短暫教過兩年書後,因為覺得不快樂,毅然放棄學術這條路。

辭去教職後,她在職場流浪過半年,甚至應徵過空姐、秘書。每個職務,都是那個領域稀有的「博士」。

那段期間,夜深人靜時,侯天姿常會不斷問自己:「我能做什麼?別人會怎麼看我?」她說。「那是每天每天的一種煎熬。」

她後來投入化妝品業。一般人來看,她實在走了很多冤枉路。但侯天姿決心不要再活在別人眼光的框架裡。「我要對當下的自己誠實,」現在的她,看起來容光煥發、工作時樂在其中。

有人終於找到值得經營的志業。

典型外商人的選擇,是在「大外商」待久了,跳到「小外商」擔大樑。史庭瑞卻選擇回到本土企業,四處衝鋒陷陣,開拓市場。凌華明年營業額上看十億,還不算大,可是「能帶53歲的老美共事,是花錢都買不到的exciting(刺激)啊,」史廷瑞哈哈笑著說。

不管你喜不喜歡、願不願意,我們終究要學會去面對轉職。或許有得有失,可能成功,或者也必須付出代價。何不就把它當成人生的一堂必修課,仔細品嚐?

Tuesday, July 03, 2007

上山.下海

楊儒門  (20070704)




在各界的喝采、質疑交雜,以及當事人百般不願意的媒體熱炒畫面之中,所謂的「白米炸彈客」,終究接受總統特赦提早出獄了。撥開光環和黑霧,與其美稱為「英雄」,或指責其行徑為「恐怖」,新聞激情後,回歸人性的基本面,他其實是個亟需輔導關懷的「更生人」,同時亦是一個來日方長、前景遠大的年輕人。閱讀他的散文,讓我們更能體會到,他跟時下一般青年並無兩樣,好奇、愛玩、充滿正義感,我們樂意推薦給讀者。 ──編者

請問,哪裡有土石流?


高一的時候,某個無聊的下午,半躺在涼椅上,背靠著枕頭,屈著腳,喝飲料,看電視新聞的報導,說是南投神木村正發生土石流災害。那是我第一次聽到「土石流」這個「名詞」,但這個詞對我來說,只是另一個世界發生的事情,如同電影、戲劇一般的遙遠,心裡的感受與震撼是沒有的,不過卻引起我的好奇。
當下,不知哪來的勇氣與念頭,第一次對自己的人生下決定,明天到神木村去瞧瞧,看看什麼是土石流?

什麼都沒帶,什麼也都沒有準備,憑藉的只是一股好奇,驅動著冒險的靈魂,順著二溪路往員林騎,邊騎邊抬頭看指示牌,「南投」、「南投」,依稀只記得目的地在南投,至於怎麼走、走哪條路,我是完全沒有概念。過了二水,整片煙田在眼前鋪陳開來。

過了名間,進入集集,就失去了方向,南投是到了,再來呢?躊躇老半天,決定去便利商店買東西,順便問路,這樣理由比較充分,不像在路旁隨便捉個人來問那麼突兀與彆扭。青箭口香糖、七七乳加巧克力、礦泉水和養樂多,手拿著、嘴咬著,腋下還夾份報紙,活像棵聖誕樹,左搖右擺,慢慢繞起圈子。東西是選好了,可是要如何開口呢?停在冰箱櫥櫃前,反覆在心裡練習,確定自己的問題內容:「請問一下神木村怎麼走?」、「最近有下雨嗎?」、「看得見土石流嗎?」店員三言兩語就指明方向,消除我的疑慮。

在山區的產業道路繞啊繞,迷路被困在山裡。

躺下來,望著有點灰又不時飄過幾朵烏雲的天空,竟然睡著了。

朦朧間,好像感覺到地在動,不是地震,而是坐在火車上直直往前的感覺,一個翻身,整隻手臂掉進洞裡,喂、喂、喂,怎麼可能?該不是作夢吧!緩緩起身,發現這次換半邊的屁股陷進洞裡,幹,開玩笑是不是?揉揉眼,本來擺正的摩托車,現在正「三七步」斜立在一旁,環顧四周,產業道路的柏油路面,正出現一條寬約十公分的裂縫,嘿嘿嘿,興奮的咧,心中充滿好奇與問號。

路面像是沙堆,底下迅速被掏空,正一點一點的出現裂痕,慢慢擴大,朝河邊滑移。最外圍靠近河的斜坡,一叢叢芒草,夾雜著石塊與泥土,正分崩離析的滾落河裡,碰的一聲,濺起無數渾濁的水花,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正在慢慢、慢慢撥掉一塊塊蛋糕,塞入河的嘴巴裡,一口吞下,連個影也不見了。

跑嗎?並不,只是更加好奇,想接近崩落的邊緣,嘗試瞧清楚狀況為何,人生難得的經驗,怎麼可以退縮呢?渾然忘記危險就在身旁,心中泛起莫名的衝動,難道這就是土石流?太年輕,年輕到連死亡的概念也沒有。

滿足好奇心後,心裡空空的,順著大水離開淤積的淺水處,重新漫遊。

白目的我自然躍躍欲試,興奮的心,讓我整個人快飛起來了,不過,心裡突然打個「突」,算了,不是害怕,而是有點領悟,在別人的傷口灑鹽是不道德的,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之上,那高興有何意義?雖然我的見識不夠,但我知道、我明白別人正在為生活而努力,不是在玩。長那麼大,第一次對自己以外的事物產生關心,發覺二手資訊所得知的事,遺落太多,而走出去,才能了解世界的面貌,不只是間接的資訊,更是親身的體驗。

學海獅上岸

當兵前,對海是既愛又怕,充滿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感。釣魚是興趣,跌下海是娛樂。沒學會游泳前,為了釣魚落海兩次,幸運的是海龍王不收我做女婿,又用海浪送我回岸上。兩次落海地點都在線西彰濱工業區的七支堤。

退伍後到基隆市場工作,喜歡上基隆的海。基隆的海清澈、碧藍、包容、生命力豐富,又變化莫測,我常騎著摩托車,戴上印有南方四劍客圖樣的白色西瓜皮式安全帽,背包裡放入面鏡、呼吸管、蛙鞋、水和餅乾等,順著台2線往八斗子的方向騎去。

過了海洋大學,一面倚山、一面臨海的景色便呈現眼前,路程約十分鐘,即可到北部潛水聖地之一的「秘密花園」,在地基隆人稱為「長潭里潛場」,我則叫它垃圾場。

穿好蛙鞋,戴上面鏡,嘴咬住呼吸管,手拿水和餅乾罐,站在岩岸邊緣,大步一跨,噗通,涼意瞬間竄滿全身,暑意立刻消除,整個身體的細胞,頓時活絡了起來,像回到家的感覺。

選定一處深約四米左右的礁石平台,上面遍佈鹿角、盤子、扇子、腦狀的珊瑚,海鰻,螃蟹躲在岩縫中,海葵、石花菜隨海流舞動,錯落交織出幾隻煙囪似的海綿,寄居蟹、海螺、魚兒覓食其間,形成一幅生動的美景。(誰說魚一定要養在水族箱裡才能欣賞,將錢、時間與心力花費在小小魚缸上,真的自認比得過海世界嗎?)面朝海底平臥,手腳張開不動,靜靜漂浮,隨潮汐一湧一退、一起一落,完全投入海的懷抱,人生夫復何求。

有一次,在海中直到浪變凶了,人還在學海獺仰躺,上半身微微曲弓,露出海面,雙腳筆直上下擺動,手臂在胸前交叉用力擊打,水花四濺,自娛娛人。玩累了,慢慢游向岸邊,發現浪頭一推一拉,造成很大的阻力,呵呵,問題來了,海浪捲起打向岸邊的實力,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壯觀。但總不能一直賴在海裡不上岸吧,觀察過後,發現幾個大浪之間會停頓一下,原來海也是有節奏的,像人在打鼓一樣,抓住節拍就可以了。

於是在海浪稍歇時,向岸邊衝去,身體一接觸到礁石,立刻巴住,但因為腳上穿著蛙鞋,無法踩踏陸地為自己助力,只能借住手的力量來穩定自己,但如此要爬上岸,談何容易,僵持間,海很快又恢復力量,動了起來,我只能無奈的放手,向海中游去。我可不想繼續趴在礁石上,讓海浪從背後打一掌,會吐血喔。

幾次嘗試皆失敗後,知道除了丟掉蛙鞋一途,只得另想辦法,觀察到抽水站管線旁,有一處岩石平台,浪大的時候,海水湧向平台會漫過去,突然想到海獅上岸。呵,念頭實在有夠瘋狂,但在這種處境下,不試試怎麼知道喇叭是銅、鍋是鐵?拼一下囉。等待浪頭到來,撿個滿意的,身體隨著海浪朝岸上衝去,雙手準備要是浪太小的話,便出手在平台邊撐一下,免得到時一頭撞進岩石平台。呵,不知是命大,還是上天不嫌棄,真的讓我像海獅一樣,靠著肚皮滑上岸,就像飛機平安著地一般,平穩舒適。念頭一轉,想跳下海再試一次,可是我的心告訴我:你以為每天都在過年嗎?

全球哈日風 東京遊設計

若說中東的杜拜,是從一無所有的沙漠裡,無中生有興建起來的21世紀創意城市;台灣人最熟悉的鄰國日本,首都東京,則正從一大片老舊都市景觀中,一點一滴,從點、到線、到面,大幅改頭換面,崛起為亞洲新興的創意城市。


日本的復甦,不僅在於她連續60個月的經濟正成長;她的城市美學、創意經濟競爭力,更讓全球無法忽視。
若說中東的杜拜,是從一無所有的沙漠裡,無中生有興建起來的21世紀創意城市;那麼台灣人最熟悉的鄰國日本,首都東京,則正從一大片老舊都市景觀中,一點一滴,從點、到線、到面,大幅改頭換面,崛起為亞洲新興的創意城市。

今年3月底,六本木中城(Tokyo Midtown)在東京精華地帶開幕,引起國際媒體大量關注,各種分析與解讀不斷,兩個半月內,就吸引800萬人次造訪。就是這一小塊區域,正在開創世人對都市規劃、城市美學的新視野。

六本木Midtown,集名家建築大作於一身

Midtown是一個結合住、商、辦、遊、憩、文化的複合式開發。10公頃基地中,40%保留為綠地、附有四座美術設計館、132家商店,動員了美國知名的SOM建築設計事務所、日本知名的建築師安藤忠雄、青木淳、隈研吾等,一開幕就吸引了全日本最好的企業與商店進駐,聲名大噪。

說它是世界城市美學的新地標,一點也不為過;說它是目前全日本、也是全亞洲最酷、最炫、最新的哈日地標,更是貼切。

從2000年開始規劃設計、今年3月30日正式開幕啟用的中城,總建設金額30億美元(約100億台幣),可說一開幕,就造成轟動。

安藤忠雄為三宅一生設計「21_21設計館」

中城會出名,實在是因為它本身具備太多吸引人的條件。

首先,在這十公頃的基地中,動用了十幾家世界頂級的建築、景觀、燈光、室內設計事務所,各各均是名家,大有來頭。名家匯聚一堂,讓中城光是硬體建築外觀,就讓人驚豔,更開啟成功的第一步。

才於6月9日抵台北演講,共有3萬人索票、只有1萬多人得以入場,網拍票價從2500元到1萬多元不等的日本建築大師安藤忠雄,則負責中城內「21_21設計館」的建築設計。


「21_21設計館」是由日本知名服裝設計師三宅一生基金會負責經營管理,而三宅一生服裝的設計風格正是同一塊布料不剪裁,一體成型、強調皺折。各種建築專業雜誌一致分析,安藤運用25塊2公尺長、連接成50公尺的一整塊鐵板,製造出皺折的感覺,「完全將三宅一生衣服融入他的建築設計裡。」

來台演講的後會記者會上,安藤被問到「21_21」建案時,強調如何把文化引進建築物,一直這是他經常思考的問題。「三宅一生想透過『21_21設計館』,讓設計跟生活的豐富性,可以在這裡產生交流,不要讓設計是設計、生活是生活。我已經做好硬體部分,接下來就看軟體經營,才能相互呼應。」

大量使用和風元素,與六本木之丘競豔

除了硬體外,中城的文化元素也是矚目焦點。

四年前,在距離中城不到十分鐘車程遠的「六本木之丘」完工時,也曾引起一時轟動。「六本木之丘風格走西風,這個中城卻是濃濃的日本味,」《Newsweek》這樣評論。六本木之丘以文化中心的開發概念一炮而紅,今年開幕的中城雖然另闢蹊徑,主打設計,卻容納更多能使人精神富足的設施。事實上,中城所以成為日本最熱話題,還因為其回歸日本傳統文化,挖掘新日本精神的設計取向。

走在中城,隨處可見開發商三井不動產強調的和風設計。從回歸土、風、石頭、木頭等自然素材,加上大樓外觀貼的日本細木條外型、商場天花板貼的和紙,取傳統寺廟大門意向而設計的商場大門等。

日本在20世紀的最後十年景氣蕭條,直到2002年才復甦,至今已有長達60個月經濟正成長。就在景氣復甦五年後才開幕的中城,富有濃濃的日本風,讓各界也紛紛評論,這是日本信心恢復的最好表徵。

率先在創意經濟時代裡出線

過去的東京,開發案一味強調經濟與商業,以購物與辦公為主;但是進入21世紀,東京的開發案已經將文化、藝術與創意、設計,做為開發主軸。

「在日本經濟復甦的此刻,中城增添日本的創意元素,向世界展示它的創意新活力。」「透過中城,日本向世界展示它的另一項實力──設計力。」美國《Newsweek》以「超越了財經」(Beyond Business)為題,報導這個東京新中心。


經濟復甦中的日本,正在大張旗鼓,高舉21世紀城市新美學。這一次,它要世界不只看到它的經濟力,還要看的見它的文化力、創造力、與設計力。而這些正是新世紀最新的競爭利器。

最新哈日風
東京遊設計:Tokyo Midtown

向來被認為西化最徹底的日本,正以東京六本木中城(Midtown),開創世人對都市規劃、城市美學的新視野。而這個集名家大成的美學新地標,更一反西化「傳統」,大方散發它濃濃和風、源自日本庭院精神的建築風範。透過中城,日本向世界展示它的另一項實力:設計力。

文∕楊瑪利、藍麗娟

從附近高樓往下眺望,占地約十公頃的東京六本木中城(Tokyo Midtown)開發案,中央一棟高樓、周圍五棟中層建築,外圍再被花園綠地與森林包圍。就是這一小塊區域,正在開創世人對都市規劃、城市美學的新視野。

說它是世界城市美學的新地標,一點也不為過;說它是目前全日本、也是全亞洲最酷、最炫、最新的哈日地標,更是貼切。從2000年開始規劃設計、今年3月30日正式開幕啟用的中城,總建設金額30億美元(約100億台幣),可說一開幕,就造成轟動,兩個半月內約吸引近800萬人次參觀。

大師のMidtown

中城會出名,實在是因為它本身具備太多吸引人的條件。首先,在這十公頃的基地中,動用了十幾家世界頂級的建築、景觀、燈光、室內設計事務所,各個均是名家,大有來頭。名家匯聚一堂,讓中城光是硬體建築外觀,就讓人驚豔,更開啟成功的第一步。

100個規劃師、12家設計公司、30個包案

從2000年起擔任開發商三井不動產委任的統括設計者、也是日本國內超過百年企業的最大建設設計公司--日建設計,副社長安昌壽說,這個案子的複雜度很高,「最忙的時候,光日建就動用了超過100個規劃師。」


中城的總體規劃(master plan),是由這方面最知名的美國SOM(Skidmore Owings Merrill LLP)設計公司負責。在總體規劃階段,日建設計派多位設計師前往紐約,與SOM同仁一起工作,提供日本法規、文化習慣方面資訊的協助。總體規劃確定後,再將基地內個別建築、與景觀、室內設計需求個別發包。「總共與12家設計公司簽約,分成30個包案,」日建設計回顧資料上寫著。而占基地面積高達四成、共四公頃大的戶外公園綠地景觀設計,則是由世界知名的EDAW負責。

安藤忠雄的21_21設計館

才於6月9日抵台北演講,共有3萬人索票、只有1萬多人得以入場,網拍票價從2500元到1萬多元不等的日本建築大師安藤忠雄,則負責中城內「21_21設計館」的建築設計。走在中城戶外草地上,參觀者一定不會錯過那兩片一體成型的三角形鐵片屋頂建築。「21_21設計館」是由日本知名服裝設計師三宅一生基金會負責經營管理,而三宅一生服裝的設計風格正是同一塊布料不剪裁,一體成型、強調皺折。各種建築專業雜誌一致分析,安藤運用25塊2公尺長、連接成50公尺的一整塊鐵板,製造出皺折的感覺,「完全將三宅一生衣服融入他的建築設計裡。」

來台演講的會後記者會上,安藤被問到「21_21」建案時,強調如何把文化引進建築物,一直是他經常思考的問題。「三宅一生想透過『21_21設計館』,讓設計跟生活的豐富性,可以在這裡產生交流,不要讓設計是設計、生活是生活。我已經做好硬體部分,接下來就看軟體經營,才能相互呼應,」安藤說。

隈研吾的三多利美術館、花園餐飲樓

除了安藤,另一位知名日本建築師隈研吾也為中城設計三多利美術館與花園餐飲樓。從外觀看,隈研吾在中城的建築,取自日本傳統住宅風,採用大量木頭、竹子、細窗構造。

台灣的日本建築通、實踐大學建築系副教授李清志表示,隈研吾近來作品幾乎都在做日本精神的表現,比如石頭美術館、廣重美術館,都是在鄉下,都採用一些日本傳統材料,例如竹子、木頭、石頭、土等素材。


「你看有些建築喜歡用木頭一條一條釘成面,或是竹子,都是學他的,中城的三多利美術館也是用木頭跟竹子,一條一條的,」中城一開幕就迫不及待跑去考察的李清志說。

幫LV等世界精品設計東京旗艦店的青木淳,也沒在中城缺席,進行幾棟建築的外觀設計。 同一個規劃案囊括了日建、SOM、EDAW、安藤忠雄、隈研吾、青木淳等等,六本木中城已堪稱是名家作品的競技場。

化のMidtown

但是除了硬體外,中城的文化元素也是眾所矚目的焦點。四年前,在距離中城不到十分鐘車程遠的「六本木之丘」完工時,也曾引起一時轟動。「六本木之丘風格走西風,這個中城卻是濃濃的日本味,」《Newsweek》這樣評論。

日本在20世紀的最後十年景氣蕭條,直到2002年才開始復甦,至今已有長達60個月經濟正成長。就在景氣復甦五年後才開幕的中城,富有濃濃的日本風,讓各界也紛紛評論,這是日本信心恢復的最好表徵。

發揮日本庭院精神,展現大和中心魅力

由於開幕以來每天造訪人次至少15萬人,因此中城管理單位還特別安排導覽活動,費用是每人1500日圓。前一團日本團才剛剛出發不久,身著像空姐制服的羽田小姐即出來準備下一場英文導覽。

羽田用流利的英文,對國外來的觀光客說,「中城設計,就是抓住日本庭院文化,希望要做庭院中的那顆石頭。這裡是東京的中心,東京又是日本的中心,因此中城定位做日本文化的中心,」羽田侃侃而談。一小時的英文導覽行程就從這段話開始,她更全程捧著裝滿日式老建築的照片,隨時翻開比對,「中城設計的主要視覺元素就是日本傳統文化,要向世界說明日本文化的精神就是和諧(harmony)。」

一群人開始走動後,羽田不忘提醒大家注意,腳下地板是竹子鋪的,天花板貼的都是日本傳統和紙(Washi Paper),而兩旁牆壁大都使用木頭材質,燈光設計也像日本燈籠,以及現代化的日本式門簾等,和風味十足。


來到商場大門口,羽田翻到一張傳統日本寺廟正門照片說:「中城的商場正門有18公尺高、6公尺寬,你們看,跟日本寺廟正門像不像?我們就是取日本寺廟大門來蓋這麼大門的。」

設計のMidtown

讓中城成功的第三個原因,則要回溯開發初期。早在七年前剛開始規劃時,中城就緊緊抓住世界的最先驅風潮--設計,做為整個開發案的主軸。

看好設計的附加價值,與六本木之丘別苗頭

從頭到尾參與中城規劃設計的日建建設副社長安昌壽指出,中城這塊基地原本是日本防衛廳(類似台灣國防部)所在地,1995年決定遷走,把土地釋出給民間開發,東京都廳就委託日建規劃未來使用與招標作業的。

五年後的2000年,土地由三井不動產為首的團隊招標取得時,日本經濟仍處在低潮,但是鄰近的六本木之丘已經在建造中。

「在那個年代,東京的都市規劃概念已經有很大改變。六本木之丘強調以文化做為建築特色,附設了森美術館在大樓最昂貴的頂樓;既然它用文化,我們就決定用設計,更進一步做區隔,」安昌壽說。

位於六本木之丘的森美術館,館長南條史生就表示,近幾年來東京很多新的都市開發案,都把文化與設計的元素放進去,「以前只有辦公與購物,為何現在要加上文化與設計呢?」他自問自答地解釋,當一個社會的技術力已經達到某一種程度後,機能已經不再是追求的目標了,當東西都已經不太會損壞了,此時設計就變得非常重要。由於從一開始就將設計當成主軸,因此除了迎接設計振興會與三宅一生的21_21設計館外,整個地區從建築、裝潢、裝飾、店面擺設、到商品設計等,「幾乎每一寸土地、每一個細節,都讓人感覺到濃濃的設計味,」一位到當地旅遊的台灣觀光客說,「這裡簡直是集設計、創意、奢華、精緻於一身。」

創意のMidtown

除了大師作品、濃濃日本風味、與強調設計外,中城其實還有很多都市設計的創舉。走出商場或辦公大樓,來到中城外圍,只見綠草如茵的大草皮、花園,「有40%的基地留作綠色覆蓋,這在東京都市開發上堪稱是創舉,」導覽解說員羽田說,強調節能、環保、與自然生態,也是中城的特色,因此鄰近的檜町公園,在設計時就直接連結起來。


中城更是結合住宅、辦公、購物、休閒、遊憩五大功能在一起的複合式開發。有一棟辦公大樓、三棟住宅、一棟商場,商場內不乏24小時營業的超市、餐廳、7-ELEVEn,以及日本目前最昂貴的飯店之一:麗池卡登(Ritz Carlton),方便居住在這裡的人口。

「過去日本市區很少住人,大家都遷往郊區,每天通勤三小時,現在大家希望生活上一切需求,都可以在同一個地區內完成,節省通勤時間,讓生活品質好一點,因此愈來愈走複合式開發,」日建設計副社長安昌壽就表示,過去十幾年來,東京其實出現一個趨勢,就是人口又開始移回市區居住了。

大師的、設計的、創意的、文化的,一個都市新開發案,卻擁有這麼多吸引人的要素,六本木中城做到了。

下次到東京,可別忘了遊中城。

演什麼,不像什麼──我混跡演藝圈的日子

朱政騏  (20070703)

很多臨時演員以「模特兒」自居,堅持捍衛自己的酷勁和帥勁,忘記臨時演員只是廣告中的背景;然而,我實在太不像臨時演員了,老愛在無關緊要的地方堅持……

「很好,請你再表演一次。」卡斯汀(Casting)回頭對其他人說:「仔細看,這就是我要的!」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試鏡。


要到很久之後,我才知道試鏡不可能總是這麼順利。那一次算是非常幸運。一個蛋塔的廣告,徵選飾演清末民初的家丁角色,許多打扮入時的酷哥來試鏡。
「演藝圈果然不一樣啊!」我心裡暗忖。相形之下,衣著很「宅」、髮型很「矬」的我,簡直是個土里土氣的鄉巴佬。

卡斯汀進來,用眼光打量著每個人。我趕緊撥撥頭髮,好歹不要太亂、太呆。沒想到卡斯汀先衝著身旁挑染著金髮的酷哥說:「搞什麼鬼!清末民初誰染頭髮啊?」「還有你,戴耳環咧!能不能拔下來?」接著又指向另一個「型男」說:「刺青?還好這支(廣告)是過年上(檔),穿長袖應該遮得住。」酷哥、型男紛紛中箭落馬,卡斯汀火大了。

「你們是哪一家(經紀公司)發來的啊?真是天兵!」

最後,卡斯汀看了看我,說:「你先來好了。」

我第一次試鏡出奇順利,表演深得卡斯汀的心。除了那些太「時髦」直接被打回票的之外,來試鏡的人都被要求看著我表演,而我則一次又一次地「示範」,變換各種不同的情緒、語調、表情、肢體。自信滿滿,很有成就感。

北大荒式的毛帽一戴

導演再也沒有想起曾要我剃光頭

原來商業廣告也可以這麼「表演藝術」,不似我既有的刻板印象,以為盡是帥哥美女的天下。可不是?商品既是多元,廣告也就需要各式各樣的角色,老、少、胖、瘦、高、矮、美、醜都有機會當主角,人人都可以是廣告明星。

但事實上,這只對了一半。不過當時我真以為如此,於是在導演希望有個「光頭家丁」的要求下,自告奮勇剃了個大光頭。為藝術犧牲嘛!

回家後,立刻找出史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演員的自我修養》,和塢塔哈根的《尊重表演藝術》來溫習,雖看不懂,但心嚮往之。自我設定角色的年齡、背景,反覆揣摩「由外而內,再由內而外」的表演方式。

拍攝當天,才知道主角包括一位小有名氣的藝人,另搭配兩位時髦的帥哥,以及三位美得發亮的辣妹。主角們的服裝很講究,化妝更是馬虎不得。造型師、彩妝師與主角們有說有笑,精雕細琢為他們打理著每一個細節。

至於數十位扮演家丁、婢女的臨時演員,領了戲服自己換裝,之後就坐在一旁枯等。最慘的是,造型師為家丁們準備了「帽子」,北大荒式的毛帽一戴,無論光頭、禿頭、平頭、西裝頭、飛機頭、鳥窩頭,統統一個樣,哪還分得出來?

「不好意思,定裝的時候導演要我剃光頭,所以……」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去問造型師。她愣了一會兒,說:「是嗎?導演現在正忙,你先戴著吧!」她回過頭繼續整理主角的髮型,喃喃地說:「這是大過年,那麼冷,誰會頂個大光頭?」

就這樣,導演再也沒有想起,他曾要我剃光頭。哪怕我在他每一次有可能看見我的時候,故意把帽子拿下來,他依舊視若無睹,彷彿完全忘了這件事。

在片廠拍了二十個小時

畫面上出現不到一秒鐘

我堅持不論多小的角色、再少的戲份都是廣告的一部分,導演沒有喊「卡」之前,絕對要保持在戲的情境之中。就像《喜劇之王》裡的周星馳一樣堅持。扮演家丁,即使現場不收音,「少爺,您回來啦!」這句台詞仍要用京片子喊,嘻鬧不得。

直到自己在電視上看到廣告,才知道從小劇場轉到商業廣告的我,是多麼不像個臨時演員。在片廠拍了將近二十個小時,畫面上出現不到一秒鐘。就算我知道自己站在哪個位置,面貌也模糊得難以辨認。

好心的朋友會說:「哦,對,那個『好像』是你喔!」媽媽更誇張,直說:「對對對,你是右邊數過來第三個,一看就知道!」

臨時演員,只是廣告中的背景,非但面貌不清,連身形也迷離。

我喜歡被稱為「演員」遠勝於「模特兒」,但很多臨演自認是「模特兒」而非「演員」。他們堅持捍衛自己的酷勁和帥勁:戴帽子會弄亂頭髮,不幹!拔耳環會破壞造型,不幹!堅持的地方有所不同,拍出來的效果卻大同小異。

我實在太不像廣告裡的臨時演員了,在無關緊要的地方堅持。值得嗎?除非你看得出來。

我終於當上主角,

卻是不露臉的「包裝人」

我第一次擔任的主要角色是「包裝人」,也就是扮成某個飲料包裝的人偶。廣告的主角是商品,我直接化身為商品,把包裝放大套在身上,這絕對是主角!只不過是沒露臉的主角。

特殊材質做成的大包裝硬盒,四四方方,重達十三公斤,裡面充滿濃濃的強力膠味。其中以兩支硬桿當支架,從裡面用肩膀揹起來後,手可以從旁邊的洞口伸出來。包裝盒的下緣超過膝蓋,換言之,穿著它的時候完全沒辦法蹲下或坐下。而且也看不見外面,只能聞著嗆人的強力膠味。

廣告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呈現出最好的畫面,所以燈光、布景、鏡頭、鏡位都很講究,通常換一個鏡位就要重新打光,並且仔細整修會入鏡布景的每一個細節。

大包裝盒會有點反光,因此一定要先站在鏡頭前的定位來打光,才會精準。拍到第三、四個鏡頭的時候,我開始感覺肩膀上的負擔越來越重,到後來簡直覺得兩根支撐的硬桿彷彿就要嵌入我的肩胛骨裡。

最困難的鏡頭來了。另一位主角是現在某個偶像團體的成員,他要快步奔跑從後面把我推倒。在看不到外面,雙膝無法彎曲的情況下,只能聽著越來越接近的腳步聲,隨時準備直挺挺地倒下。

堅持演「活布景」

也不只像個「活布景」……

先試一次。噢!腳反射性地彎起來而撞到脛骨,好痛!

再試一次。噢!這次手臂卡到包裝盒邊緣,好痛!

再來一次!倒得不夠果決。

再來一次!倒的時候要維持正面對著鏡頭。

最後一次!啊,主角推的時候表情不太對。

追加一次!怎麼主角還沒推到你就倒啦?

一次又一次,真的是快昏倒了。不過仍然要注意著每個細節,盡量不要做錯。可能的話,手的部分還可以再加一點戲,倒下去之後,腳也可以多做一些戲。哪怕只見手腳,也不放棄表演的機會。

漸漸地,我了解到,廣告的確是一種表演藝術,但主要目的是在包裝、行銷,所以並非老、少、胖、瘦、高、矮、美、醜人人機會均等,終究,那些在主流審美標準下討喜的帥哥、美女,機會比較多一點。而且,在講究精準的鏡頭前,演員可以發揮的空間也十分有限,導演大可以宣稱在他的鏡頭下沒有「演員」,所有的人不過是會動的活布景而已。

「包裝人」就是典型的活布景。不過,就在那須臾片刻、一絲一毫之間,努力地盡情表演,演活布景也不甘只像個活布景。演什麼,不像什麼,終會找到自己的一片天。

如果可以,想再吃一次 老媽的醬菜

soko  (20070703)




暢銷小說「東京鐵塔……老媽和我,有時還有老爸」(台灣中文版甫由時報文化出版),在日本熱賣三年,狂銷超過兩百萬冊,論口碑影響力,在文學界只有十多年前村上春樹上下冊合計四百萬本的「挪威的森林」能夠相比。這本內容敘述到東京打天下的福岡男孩追思過世的鄉下母親的小說,三年來人氣不斷延燒,獲選2006年日本書店大獎,媒體讚譽為國民小說,也因此作者Lily Franky被推崇為國民作家。原著改編的同名電影,今年四月在日本首映當周就奪下賣座第一名。到底Franky撰寫的動機和動力是什麼?他又怎麼看待自己的作品映象化?這篇剛剛出爐的專訪,探索出許多新鮮的私房故事……。──編者

問:對於一個與母親之間有著如此深厚牽絆的兒子,失去母親已經非常痛苦了,怎麼還有勇氣寫這麼長一本小說,構思這種追憶故人的小說,應該就像拿刀子去刮傷口一樣,一點一滴寫起來應該都很痛苦,Lily先生是怎麼做到的?老媽去世多久後才動筆的?


「當然很痛苦,這種東西我絕對不要再寫了,其實小說最前面的幾頁,是在老媽還沒有走,躺在醫院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時候寫的,我陪在旁邊,什麼也幫不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痛苦地呻吟,所以我想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為她寫點什麼,書裡的插畫也是當時畫的。」
「可是實在太痛苦,根本寫不下去,一停就停了兩年,後來是因為『en-taxi』這本雜誌要連載,要不是總編跑到家裡來催稿,說拿不到稿子就不回去,我絕對寫不出來,我想就是因為是工作才能勉強完成吧!我前前後後一共花了四年才寫完,寫這種內容真的很痛苦,一點也感受不到創作的快樂,越寫越難受,我再也不想寫第二次。不過當時總覺得如果沒有寫完,好像葬禮沒有結束似的。」

到東京打天下

問:如果人生能夠重來,仍然會選擇離開小鎮到東京打天下嗎?

(Lily先生想了一下回答)「應該會吧,我是男人啊,只要是男人,都會想到東京來試試自己的實力。雖然一開始離開了老媽,不過後來我還是把她接來東京一起住,所以等於已經失去可以回去的故鄉了,我想自己終究還是會選擇和母親住在同一個地方。」

「台灣的年輕人應該也一樣,剛開始都不滿意自己的家鄉,想往城市跑,總認為到了大都市就可以圓夢,我以前也是這麼想,現在年紀越大,對家鄉越來越依戀,儘管回去也沒有可以住的地方,可是每年都會想回去看看。」

問:現在和老爸的關係如何?

「老媽過世後我和老爸的關係反而比較好了,現在一年至少見一次面,他還住在九州,電影殺青酒會那天,老爸不但來參加,還在現場不斷地批評飾演老爸角色的老牌演員小林薰的演技呢。」

(老爸果然還是老爸,讓人不禁想到在老媽開的小餐館「河童」裡對Lily先生寫的布簾大肆批評的老爸模樣。)

問:Lily先生的文章裡不斷出現一句話,「五月裡,曾經有人這麼說」,為什麼是「五月」?

「理由很單純,因為老媽在四月走的,老媽走了之後有很多人告訴我很多話,其實不一定是在五月,也可能是六月或是更久之後,只是拿五月來代表,也許是五月聽起來蠻順口的,如果是十一月什麼的,我可能就不會用了。」(Lily先生的老媽在2001年4月15日去世,到現在已經是第七個年頭。)

如何看待改編的映像作品

問:小說大賣220萬本,現在Lily先生在日本已經是大名人了,中文版出版之後,在台灣的知名度也會大增,小說裡讓自己赤裸裸地呈現在讀者面前,現在走在路上會不會不自在呢?

「我儘量不去想這個問題,其實我在書裡除了老媽之外,關於自己的感情生活和工作的事都儘量避開不談,有人批評我這樣做太狡猾,不過也因為這樣,至少我還保留了部分隱私。至於會不會覺得不自在,我儘量不去想這個問題,如果想太多,真的會覺得很不好意思呢。」

問:小說改編成單元劇、連續劇和電影,姑且不論三個男主角大泉洋、速水茂虎道和小田切讓他們的演技如何,Lily先生覺得哪一個人和自己的感覺最像?

「當我在小說上用片假名寫下『我(boku)』的那一瞬間開始,就已經把書中的『我』和自己區隔開了,那已經不是我,而是另外一個人,也可以說是每一個讀者吧,當他們在看這本小說時,或多或少都會和自己與母親的人生重疊,所以書中的『我』可以說成是每一個閱讀小說的讀者。」

「看看這張小田切讓牽著老媽的手過馬路的電影宣傳海報,大家不會關心小田切讓到底和Lily像不像,只會拿來和自己心中與母親的互動重疊,我也是一樣,看到這個畫面心裡就會浮現自己當時攙扶著老媽過馬路的情景。」

「我覺得三種版本各有長處,三種我都看了,很佩服媒體發揮了各自的專長,拍出了不同的感覺,要我做比較實在很難,不過最早在2003年來跟我談的就是電影,當時還在『en-taxi』雜誌連載,所以我也對電影最期待。」

老媽珍藏的米糠

問:Lily先生的老媽珍藏的那一桶醃醬菜的米糠,現在是什麼人在保管呢?

「這個問題我經常被問到,就像小說裡寫的一樣,本來我是希望能由章魚社長來接收,可是她拒絕了,最後我沒有給任何人,裡面的米糠壞了只好丟掉,現在只保存了那個米糠罈子。」

(想到當初Lily先生的老媽如此珍愛那桶米糠,如今卻只剩下一只空罈子,真是讓人不勝唏噓。)

「也有讀者告訴我,看了小說之後開始嘗試醃米糠醬菜,不過幾乎沒有人能夠堅持下去。現在東京的家庭裡已經看不到米糠桶了,鄉下可能還有老婆婆做吧,因為米糠需要每天攪拌才不會壞,大部分的人都無法持續,台灣的讀者可能無法想像那桶需要每天攪拌的米糠到底是什麼玩意兒?韓國人有醃泡菜的習慣,也許比較能理解,電影裡也有很多老媽攪拌米糠的畫面。」

「我雖然沒有到過台灣,不過有機會真的很想去看看,我覺得台灣是個跟我的感覺很接近的地方」。

心繫台灣讀者

問:為什麼這麼說?

「我是酒井法子的粉絲,以前在電視上看到她在台灣很受歡迎,台灣人還拿她的照片印在機車的擋泥板上,我第一次看到有擋泥板的偶像商品,當時好想要喔,所以我覺得那一定是個跟我很合的土地。」(毫不諱言自己是酒井法子迷的Lily先生,談到偶像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問:Lily先生希望台灣的讀者能特別注意到小說中的哪個部分?

「以前我寫東西的對象都是侷限於某個層面,這次這個題材卻是無階級無國際之分的,不管哪一種人、哪一國人,沒有人沒有母親,日本的男人不太敢把愛母親掛在嘴上,因為大家覺得戀母男很噁心,覺得把愛媽媽掛在嘴上的人很沒用,國外的人似乎比較不會這樣。」

「剛開始有人採訪我的時候,會直接問我寫這種書不覺得害臊嗎?有人甚至批評我的書是一本不工作墮落戀母男的懺悔錄,日本人一直有這種想法,我覺得這種想法很奇怪,我想台灣的讀者一定能用比較客觀的心態來看。」

「書中也有寫到,我曾經當了很長一段時間的NEET(尼特)族,都是靠老媽賺錢養我,我很能理解尼特族為什麼不工作,說穿了就是沒有工作的欲望,什麼都不想做。我在那段日子裡根本不覺得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也不想跟別人接觸,我不是歌頌尼特族,只是認為很多人都有這個時期,不需要太心急,也希望那些人能看看我的書,得到一些鼓勵。」

老媽的味道

問:Lily先生的書迷有什麼樣的回響?

「書迷給我的信,大部分都是寫自己的經歷,簽名會上大家也是講自己與母親的故事,有一些七八十歲的老婆婆讀者會心疼我,她們覺得這個孩子經歷了失去母親的傷痛,我反而可以從她們身上得到許多鼓勵。」

問:現在看到與老媽年齡差不多的婦人,還是會難過嗎?

「當然會,老媽剛走的時候,我在京都那些觀光地看到年紀相仿的婦人結伴旅行,都會忍不住流下眼淚,後悔自己怎麼沒有讓老媽像她們這樣到處玩,即使是現在,看到老媽那種年紀的人,還是會很難過。」

問:最後,請問Lily先生,老媽做的菜真的像小說中描述的那麼好吃嗎?如果可以選一種老媽的拿手好菜再吃一次,會選擇哪一樣?

「真的很好吃!不過並不是什麼特別豪華的料理,都是再普通不過的家常菜。」(稍微想了一下,Lily先生眼眶裡突然出現了濕潤。)

「如果可以,最想吃的還是米糠醃醬菜吧!」

Monday, July 02, 2007

天声人语(2007-06-29)--木乃伊的灵魂

大正の流行作家、田村俊子の代表作に「木乃伊(みいら)の口紅」がある。一人の女性が夢で、唇に鮮やかな紅をさしたミイラを見る話だ。言われてみればミイラは、冷徹な「死」の中にも「生」を引きとめて離さない、不思議な表情を持っている。

大正时期的畅销作家田村俊子,有部代表作叫《木乃伊的口红》。讲的是一位女性在梦中见到一位嘴唇涂着鲜艳口红的木乃伊。如果要试着描述一下,在木乃伊冷彻的“死”中也有着无法剥离的“生”存在,其表情让人不可思议。

エジプトで確認されたハトシェプスト女王のそれも、幽明の境に漂うような、生の名残を宿している。紀元前15世紀に栄華を極めたという女帝である。「ツタンカーメン王以来の重要な発見」と考古学界は興奮気味らしい。

在埃及得到考证的哈特舍普苏特女王,其表情也如同漂浮在冥界与现世之间,宿泊在生的依恋之中。这是在公元前15世纪荣华至极的女皇帝。考古学界群情兴奋,认为“这是继图塔卡蒙国王以来的重大发现”。

ツタンカーメンの墓を1922年に発見した英国の考古学者カーターらが、それより前の03年に発見していた。だが誰だかわからず、1世紀余を身元不明で過ごしてきた。DNA鑑定の進歩によって素性が明らかになった。

于1922年发现了图塔卡蒙国王坟墓的英国考古学者卡塔等,在之前的03年就发现了(哈特舍普苏特女王)。然而这到底是谁却不得而知,就这样身份不明的度过了一个世纪。由于DNA鉴定技术的进步,她的身份才大白于世。

「この光景を前にしては、人間のはかない命を基準にした時間など展望を失ってしまう」。ツタンカーメンの棺を開けたカーターの回想である。古代エジプト人は霊魂の不滅を強く願った。その宿る所として、肉体にも永遠を与えようとした。

“如将这般景象置于当前,便失去了对以人类短暂的生命为基准的时间等的展望”,打开ツタンカーメン棺材的カーター如是回忆。古代埃及人深信灵魂不灭。作为灵魂寄居所的肉体,也欲让其长存于世。

カンヌ国際映画祭で受賞した河瀬直美監督の「殯(もがり)の森」を思い起こす。殯とは、死者の本葬前に霊の復活を願いつつ鎮める、古代日本の風習だった。河瀬さんは、殯という「死者と生者の間にある結び目のような時空」を、深い森に求めて、現代の物語を撮った。

不由想起在嘎纳国际电影节获奖、由河瀬直美导演的《殡之森》。所谓殡,是静静地祈祷死者在下葬前灵魂复活的日本古老风俗。河瀬先生将殡这样“仿佛死者与生者之间纽带的时空”诉诸于深幽的森林,拍摄出了现代故事。

女王は3500年のあいだ霊魂を待ち続け、死者として存在してきた。それ自体が「結び目」のようなものだろう。荘厳さの漂う面ざしには口紅よりも、王冠の方が似合うようである。

女王作为死者存在着,在3500年间一直等待着她的灵魂。其本身就是作为“纽带”一样的东西吧。相比抹在庄严面具上的口红,似乎王冠更适合这一切。

遠見人物》周永明 放膽搶第一

【經濟日報╱本文摘自《遠見雜誌》7月號】 2007.07.02 03:58 am


6月5日中午,宏達電子(HTC)在英國倫敦的Touch(Elf)手機全球發表會進行到一半,執行長周永明在台下突然顯得相當緊張,不斷轉頭望著大門。

在客戶T-Mobile執行副總葛洛特致詞後,就要輪到Or-ange資深副總裁梅特利,但此時卻依然不見人影。突然間,梅特利快步衝上舞台,氣喘噓噓地上台致上感言。

下台後,周永明感動地與梅特利擁抱。原來梅特利前一晚還在巴黎開會,隔天趕最早班的飛機回倫敦,卻遇到大塞車,只好跳下車,快跑了半公里。微軟執行長巴爾莫當天無法到場,也特地錄了2分鐘賀詞。

T-Mobile、Orange與微軟的熱情站台,給足了周永明面子,更代表了宏達電與電信業者近十年的情誼。

2006年,是宏達電創下歷史新高的一年,躋身千億元俱樂部,也是邁向HTC品牌的元年。

宏達電如何出線?
服務永遠比對手多一點

宏達電去年營收高達新台幣1,048億元、每股盈餘57.8元,大賺近六個資本額;而智慧型手機與PDA手機出貨衝破1,280萬支大關,創造34.8%高毛利率。

品質〉不厭其煩每周抽測產品

20多年來,周永明受到前任者卓火土的影響很大。周永明強調,「HTC要求品質比客戶更嚴格,我們覺得『夠好』才會出貨。」2001年,宏達電有一批貨準備上飛機,卻被卓火土發現有個小問題,硬把整批貨從機場拉回到廠房重做,寧可賠錢也不願意賠掉商譽。

「宏達電對品管的要求遠比競爭者高,」宏達電營運長劉慶東說,宏達電從一成立就開始建置自動化測試設備,一般只在新產品從研發部門推出後才做的信賴度測試,宏達電卻是不厭其煩地每周抽測產品品質。

研發〉為了創新砸錢不手軟

長久以來,宏達電都大手筆投入研發工作。2006年宏達電營收1,048億元,投入研發31.25億元,相較明基1985億元營收,但研發預算34億元來說,研發經費占比幾乎是明基的兩倍。

「宏達電的優勢就是產品穩定與創新,」與宏達電合作六年的T-Mobile葛洛特指出。周永明帶著研發團隊花了一年多,往返台灣、德國,測試全球第一款智慧型手機SPV,終於克服了軟硬體整合的問題,趕在2002年10月推出。

服務〉讓最難纏日本客折服

果然一推出,就吸引市場的目光,從此敲開了宏達電與電信公司合作的大門。宏達電把PDA變成全球最紅火的智慧型手機。每十支微軟系統的智慧型手機,就有七支來自於宏達電。

某個周五下午,一通來自T-Mobile的電話打進周永明辦公室,對方表示,宏達電一批手機充電器有瑕疵。周永明緊急召開會議分析問題,周六,他跑去供應商工廠要求重做充電器。周日,周永明等六人帶著數千個充電器飛到德國。「我們還來不及公告,宏達電就把全新充電器送到客戶手中,」葛洛特指出。

目前,歐洲前四大電信業者(vodafone、Orange、O2、T-Mobile)、美國前四大業者(Verizon、Sprint、AT&T、Cingular)與日本最大的NTT DoCoMo都是宏達電的客戶,更與全球逾50家電信公司及通路商建立合作關係。

就連最難纏的日本客戶NTT DoCoMo,宏達電只花了一年,就完成了客戶所需要的3G智慧型手機的客製化軟體設計,摩托羅拉卻花了三年。

視野〉只用未來式看事物

周永明總是想要做沒有出現過的東西,「做策略要跳兩步想,我用『未來式』來看事情,宏達電的文化就是不自滿,挑戰產業『慣例』。」

宏達電幫康柏設計iPAQ時,就把業界常用的CF插槽拿掉,改用全新SD插槽、LTPS(低溫多晶矽)面板與鋰聚合物電池,扭轉PDA笨重形象。

宏達電技術研發主動出擊,右手牽起高通(QUAL-COMM)手機晶片大廠,左手緊握微軟,同步進行軟硬體整合。

周永明如何練兵?
沒嚇到他,就退回重做

累積了十年解決手機開發的經驗,宏達電只花了短短的兩個月,就完成了Windows Mobile 5.0轉換到6.0版的研發工作,「現在許多手機廠還卡在5.0版,宏達電已跳到下一世代。」

細節〉嚴格挑剔磨練完美

相較於卓火土,2004年接任總經理的周永明比較授權與抓大方向,但也師承卓火土的「龜毛」個性,對品質與美感十分挑剔。

2006年,宏達電推出第一款折疊式智慧型手機StarTrek,把笨重的外形進化到超薄簡約。不過,這已是第四代折疊式手機,「前三代產品,周永明都覺得不夠好,退回重做。」劉慶東表示。

「他很挑剔設計細節,」與周永明共事20多年的劉慶東說,光是HTC Touch手機外觀就修改了無數次,模具都是最後幾天才確定開模;連手機外殼的金屬邊框,周永明都嚴格要求,修改成沒有中斷的新材質。

創新〉魔幻實驗室開發未來

近幾年,宏達電從工程導向,轉向重視行銷與創新需求。「我只在乎HTC有沒有創新的DNA,」周永明強調。

兩年前,周永明要行銷長王景弘成立Magic Lab(魔幻實驗室),王景弘擔任首席創新魔法師,建立100多人的團隊,開發未來性的產品。

目前有成員50多人,包含了軟體、硬體、機構、工業設計與珠寶設計師。隨時可以看到一群人在熱絡討論;而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原先白色呆板的柱子,被設計人員漆成了各種顏色,掛上白板,成為塗鴉與資訊交換中心。

戰術〉從歐洲聚焦專業形象

宏達電為了降低品牌與代工的衝突,調低每位代工客戶的比重。「現在每一個客戶不會占宏達電營收的10%,」周永明說,品牌業務已經拉升到總營收的近八成。

「HTC在歐洲打國家『區域防守』與客戶『緊迫盯人』戰術,」劉慶東透露,歐洲11個國家建置200人團隊,對於重要客戶採取「盯人」戰術,提供客製化的手機軟體服務與售後維修服務。功能複雜的智慧型手機,銷售人員必須教育消費者如何用這一台「小電腦」,售後服務要求高。

品牌之路如何走?

做智慧型手機界的Sony

產品要夠好夠創新,才能讓品牌效益發揮到極致。周永明認為,做品牌不見得就要鋪天蓋地做廣告行銷,宏達電先用產品價值來帶動品牌的價值。

挑戰〉不靠單一產品打天下

美林環球證券資深副總裁曾省吾分析,IT產業每一個世代的興起,大都要靠產業結構產生巨大的變化,像是諾基亞靠著數位訊號的手機,打敗摩托羅拉,「如果宏達電的智慧型手機拿下全球10億支手機市場五成的話,就有機會變成霸主。」

但政大企管系教授司徒達賢也提出警告,「宏達電必須要產品線夠廣,光靠單一產品,無法產生範疇經濟綜效。」因為手機業者都是推出一系列產品線,平均攤提行銷費用,若宏達電無法開發出眾多的產品組合,只會提高行銷成本。

沒有人知道,若干年後,宏達電是否會成為全球智慧型手機的第一品牌,但可以確定的是,宏達電就是這樣一家總是跟別人走不同路的企業。

【2007/07/02 經濟日報】

愛情經濟學

‧王文華

十月中,史丹佛商學院的副院長來台灣,校友藉機小聚。學弟要我建議地點,我說了一家義大利餐廳。學弟說:「那家不錯,酒和開胃菜都很棒!」我說:「我不知道,我通常一個人去,只點主菜。」

那晚校友到齊後,先請副院長講話。他是經濟學家,從經濟學談到學校的新發展。我聽著聽著,想起12年前在史丹佛上經濟學的情景。

當年的老師是世界一流的經濟學家,但我跟他學到最多的,是愛情。

畢業12年,當我在現實世界運用過經濟學和愛情學後,發現兩者之間,有很多共同點。


研究生產成本時,經濟學有一個「邊際報酬遞減法則」。比如說一塊花圃,你灑下1公斤的種子,長出1公斤的花。照理說灑下2公斤的種子,應該長出2公斤的花。但事實不然。2公斤種子,在栽種法不變的前提下,只會長出1.5公斤的花。因為土壤的養分,不足以支撐整整2公斤的產量。

更精緻地解釋「邊際報酬遞減」,應該要說投入額外的生產成本,一開始的確會造成等比例的產量。但到了某一點之後,產量就越來越少。

對比較薄情的情侶,那一點叫「上床」。對比較幸運的,那一點叫「結婚」。

男女剛開始交往,就像一片初耕的花圃。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你所付出的每1公斤努力,都能引起對方1公斤的回應。如果他愛你超過你愛他,你甚至能得到超過1公斤的回收。這次你請他吃飯,下次他請你。你生日時他送你禮物,他生日時你不會忘了他。

可惜熱戀期一過,一旦雙方有了某種形式的承諾(牽手、上床、結婚……)後,花圃就開始荒蕪。懶的園丁就隨便種種,本來的自我期許是花團錦簇,現在可以接受枝葉扶疏。原本發誓要天荒地老,現在只求對方不要遲到。

而那些勤勞的園丁縱使加倍努力,土壤好像也不會特別感激。原本情人節送她花她會睜大眼,現在情人節送她花她會嫌你當了冤大頭。

這當然不代表你就不愛對方,只是願意會愛付出的努力,和從愛中得到的快樂,都隨著熟悉,而遞減了。


「遞減法則」適用於所有年紀,「市場干預」比較適用於五年級。

經濟學之父亞當‧史密斯最有名的比喻,是「看不見的手」。他倡導自由經濟,反對政府干預,認為在自由、開放的市場內,供給和需求會自然達到平衡。價格太高,需求就減少。價格降低,需求增加,價格可能又跟著增加,但到了大家不願負擔的程度,需求又減少,價格又被迫降低。這種「價格機能」,就是那隻「看不見的手」。

有「看不見的手」,當然就有「看得見的手」,也就是政府的干預。當政府以法令或關稅來決定供給、需求、甚至價格,就是伸出了看得見的手。「看得見的手」有時會保護市場,比如說掃除不法和弊案,有時會傷害市場,比如說官商勾結。

20幾歲的愛情市場,極端自由化。供給和需求都很豐沛(廣大單身人口)、交易市場眾多且活絡(夜店、KTV、網路……),所以戀人在一起通常是你情我願,分手大多不會鬧上法庭。看不見的手巧妙安排,市場皆大歡喜。

30歲後期,也就是五年級的愛情市場,看得見的手容易一手遮天。那些熱心替晚婚子女相親的父母,就像干預市場的政府。李媽媽想撮合自己的兒子跟張媽媽的女兒在一起,一行四人周六中午約在五星級飯店,旁邊可能還有金阿姨和謝太太作陪。吃完午飯四位媽媽去摸八圈,男女主角被要求去看電影。這就像兩國政府規定各自國內的某家公司要跟他國公司合併,而且初次開會就已請律師出席。絲毫不問兩家公司的產業是否互補、文化是否相符。

政府干預市場常用的理由,是保護人民的福利。就像積極相親的父母,都是為了子女幸福。此時要問的是:人民到底怎麼樣最幸福?李媽媽說:「如果放任我兒子自己去找,搞不好一輩子都找不到!」但李媽媽忽略了一點:在自由的愛情市場中(沒有誰和誰一定要在一起,或一定不能在一起),如果李小弟長期沒有對象,有可能是因為他不想找,並不是因為他找不到。他覺得自己一個人的生活,比婚姻生活更快樂。誰說公司一定要合併?誰說有情人一定要終成眷屬?

不過話說回來,有時政府是對的。就像政府為了扶持具有策略性價值的新興產業,必須提供補助。比如說美國政府為了發展可以替代石油的能源乙醇,大量補助可以提煉乙醇的玉米產業。有時,媽媽是對的。如果李小弟天性害羞,是個愛情新手,適度的扶助,是李小弟需要也歡迎的。


這又要講到經濟學中的「學習曲線」。

「學習曲線」的想法是:當累積的產量變成2倍,生產每一單位所需的勞力、或時間、或成本,會減少某個固定百分比。好啦,說穿了,這也不是什麼經濟學,就是俗話說的「熟能生巧」。

如果李小弟是愛情新手,放任他在自由市場爭鬥,他可能永遠不會起步,或是很快就放棄。若他不幸碰上表面清純的沙場老將,弄得人財兩失,輕微的從此金盆洗手不問世事,嚴重的看破紅塵頓入空門。

在這種情況下,李媽媽幫他過濾適合的對象,也不期望他立刻結婚,只希望他開始學習和異性相處,不失為一種安全的入門方法。畢竟打電話約第三個女朋友時的手,不會像約第一個時那樣發抖。和第三個女友分手時,不會像第一次那麼想去跳樓。

「學習曲線」的成果,是「經濟規模」。當製造的數量變多,單位的成本就變低。說穿了,就是效率。有效率的愛情玩家,不費吹灰之力就能騙到第100個女孩,為什麼,因為他從前面99個學到訣竅,而人在愛情中的罩門都一樣。

這樣說,「經濟規模」似乎很糟,但有時候它很好。當你被99個愛情玩家騙過,你也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揭穿第100個。但看穿,未必會拒絕。我的女性朋友們還是前撲後繼地愛上同樣的危險男人,以為自己,是的,惟有如此獨特的自己,可以改變浪子。

心碎,沒有學習曲線。錯愛,永遠不會學乖。她們搬進浪子的家,三個月後,甜蜜部屋變成忠烈祠。我總在半夜接到電話,打開門,把家變成急診室。

唉,我又好到哪去?憑什麼說別人!我不是清純的李小弟,但也跟他一樣還在浮沉。沒想到畢業12年,當我已經離開企業界,才真正體會到史丹佛商學院經濟學教授保羅‧洛瑪(Paul Romer)的理論:「很多產品是互補的。某一產品單獨存在,價值不會太高。但當另一產品出現時,彼此的價值會同時提昇。以筆為例,若只有筆沒有紙,沒人會用筆。有了紙後,筆和紙的價值都提昇了。」

好了,縱使你沒讀過經濟學,現在也不用紙筆,你也知道這其實是在講愛情。兩個人比一個人好。兩個人點菜比較好點、在餐廳的位子比較舒服、看完電影有得討論、開車比較不會迷路、洗兩個人的衣服比較省水、兩個人坐一部車比較省油、兩人同行一人免費,兩人的家比較不會鬧鬼。

除了這些現實的考量,更重要的是兩個人的心靈力量。有了適合的對象,她會不斷地刺激、鼓勵、啟發你成為更好的人。在愛情中,我曾經是最好的自己。一個人時,我大多平凡無奇。

當然,兩個人也會讓我們面目猙獰,就像筆也可以拿來做殺人武器。但只要選對了紙,大部份的時候,我們是用筆來寫詩,不是行刺。

副院長說完了話,校友們開始用餐。我並沒有和這位經濟學大師分享我的愛情經濟學,我猜老師大概不會喜歡我這樣瞎掰。然而,但我坐在眾人之間第一次品嘗這家餐廳的紅酒,並和旁邊的校友分享我因為一個人來而從未點過的開胃菜時,我深深地相信:經濟學、和愛情,的力量。

◎刊載於2006年12月8日《中國時報》人間副刊

報紙油漆紅玫瑰

【聯合報╱黃千洵】


有一次和朋友閒聊,談到為什麼在劇場裡,假的東西反為真?

朋友是資深的音樂教授,提到他生平第一次的劇場經驗。他教書的時候曾經在學校導了普契尼的《波西米亞人》。當他看著第二幕咖啡館場景扮演Musetta的角色,總覺得少了些什麼,似乎她的裝扮還少了些紅色的招搖挑逗。於是他跟劇場負責道具的工作人員要求,過街到花店買朵鮮紅色的大紅玫瑰。工作人員看著他,卻動也不動(似乎常在劇場工作的人可以深刻了解,面對工會人員動也不動的恐懼)。他先重複被交代的問題:

你要我過街……為你找一朵紅色的玫瑰,給Musetta戴著?

朋友面對對方重複挑釁他的要求,以為是工作人員不求工作品質典型怠惰的態度,自然也不願退讓。但就這一個時間點,只見工作人員順手拿著手邊的報紙,紮起一朵球,插根棍子,伸入身邊的紅色油漆桶裡,不一會兒,只見一朵血紅色的花朵,呼之欲出。

朋友說後來Musetta戴著這朵大紅花,效果好得不得了。幾乎可以想像,Musetta唱著「當我獨自走在街上,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看著我……」,紅花渲染出的自負與挑逗。後來他才警覺過去的認知,Musetta須戴朵真的紅玫瑰,其實與劇場毫無關係。真的劇場經驗是在有限的環境裡,創造無限的可能。而所有的劇場的工作人員都是在經費、時間拮据的情況下,激發無價的想像。

藝術模仿真實,劇場藉著假象,喚醒真的感覺,而它迷人之處可能就是這些未知———報紙油漆,開出一朵大紅玫瑰。

【2007/07/02 聯合報】

隨時隨地

‧王文華

我對創作的想法,跟我對愛情一樣。

創作像愛,是隨時、隨地、隨意的。

一開始我並不這麼想。大學剛開始寫作時,我覺得寫作前要齋戒沐浴、寡慾清心。寫每一個字都要嘔心瀝血、如雷灌頂。

那時我不到20歲,是個文學院的學生。沒課的下午,我坐在圖書館的窗前,看著窗外一大片草地,和窗內更大片的典籍。我拿起一本比我還重的書,搬冰箱似地放在桌上。然後可以一動不動地,看到晚上十一點。

當時我覺得,只有經典才是文學,而文學好過現實世界。當我能讀到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淒美愛情,誰管班上聯誼的對象是哪一系?當我能欣賞《湖濱散記》的字字珠璣,誰要跟朋友去清境農場健行?大學四年,我交了很多女朋友,但她們都死了。或者說因為她們是書中人物,所以從來沒有活過。

而我,似乎也活得不真實。

大學畢業後去當兵,沒辦法整天坐在圖書館研究文學了。在早點名、晚點名、莒光日、夜行軍時,我手中拿的,從小說變成步槍;嘴巴念的,從《三國演義》變成《三民主義》。但這並沒有妨礙我胡思亂想。那時開始,我研發了一種身心分離術:口中可以高唱「緬懷先烈莫辜負創業艱辛,發揚光大尤賴我空軍軍人」,心裡想的卻是伊莉莎白和達西先生倒底會不會在一起?

那一刻我體會到:文學的感覺,未必要靠文學的情境。

當完兵後我去美國念企業管理,離文學當然更遠了。每天必讀華爾街日報,我總是忍不住,花了不成比例的時間,讀最後一頁的作家採訪或新片影評。那時候上課的講義很多,根本沒時間讀教科書,更別說讀文學書。但我還是請朋友寄給我年度的小說和散文集,企圖趕上台灣作家們腦子裡的東西。

坦白說,那兩年一個字也寫不出來,只能寫出句點。那時覺得我的寫作生涯,大概就此告一段落。

但雖然我江郎才盡,生命卻依然精彩熱映。當留學生時,我認識很多留美華人。我們在新大陸過著高科技的舒服生活,心情卻像滿清末年般寂寞空虛。我沒時間把這種心情寫成故事,卻開始把一些畫面、聲音、對話、情境,三言兩語地記在筆記本上。那兩年,我記了40本筆記本。這一頁是「邊際報酬遞減法則」的曲線圖,旁邊一頁是一對華裔夫妻吵架的實錄。

那兩年,我沒有完整的作品,卻有很多零散的觀察。畢業後我時間多了,就把那些觀察寫成了《舊金山下雨了》。

《舊金山下雨了》之後,我體會到創作未必要臥薪嘗膽、即知即行。如果生活方式不容許我們創造「作品」,那我們就先經營「感覺」。就像愛,如果兩個人各有男女朋友不能在一起,那就先搞曖昧。

幾年後我回到台灣的企業界工作,身旁既沒有文藝氣氛,也沒有文藝人。但我寫作的數量,反而急速上昇。這倒不是我突然變得有才氣,而是台灣有太多題材可以發揮。與天下太平的美國比起來,台灣倒處都有衝突,天天充滿焦慮。媒體報導著極端的個性和行為,每個人的生活方式都像我倆沒有明天。開一個會、吃一頓飯、逛一次pub、看一節新聞,我就可以看到10個鮮活的小說人物。在台灣,現實比虛構更詭異。這樣的社會苦了老百姓,卻樂了創作者。

剛回台灣那幾年,我認識了很多單身男女。我把他們的生活寫出來,成了《蛋白質女孩》。《蛋白質女孩》原本是人間副刊的專欄,每周一次。那時我爸爸生病,我下班後去醫院陪他。他睡著後,我就拿出筆記本寫。在病房昏黃的燈光下,重現pub裡和人心中的魔鬼燈。寫到一半,爸爸醒了,我就先放下。也許接下來那個晚上都沒時間寫了,也無所謂。這樣「斷斷續續、仆伏前進」的寫法,卻寫出我最有趣、最暢銷的一本書。《蛋白質女孩》之後,我更相信寫作的關鍵在於前端的體會,不在後端的執行。靈感都在滾滾紅塵,不在安靜的書房裡。

所以我後來的愛情小說,像《61 x 57》、《倒數第2個女朋友》,都是我的城市「攝影集」。我走路,我逛店,我坐捷運。我看人,我偷聽,我認識陌生人。任何場景、情境、對話、噪音、氣氛、感覺、面孔、身材打動我時,我立刻記下來。以後當我虛構一個故事,這些素材就成為那虛構骨幹上的肌肉。寫小說最難的,就是肌肉。所以我小說的精華,都是因為有悠遊卡。

我喜歡這種隨時、隨地、隨意的寫作方法,因為它讓寫作和生活合而為一。今天我出去兜風,我是在寫作,還是生活?我不知道,也不重要。走一走,如果因此而得到靈感,很好。如果什麼都沒有,至少活過。大學時我覺得文學好過現實,現在我覺得文學來自現實。寫作是二手的人生。我永遠要把最好的時間和心情,保留給一手的生活。

這種寫作,跟愛一樣。愛沒辦法訂立目標、預算、時間表。愛沒辦法閉關修養、奮發向上。最真的愛,總是措手不及、現買現賣。就像最好的靈感,都在捷運站的月台。

寫作,是所有的藝術創作中最平民化的。它的技術門檻很低,任何人都可以創作。但它的內涵門檻很高,所以好的作品不多。我寫過好的,和爛的東西(我當然不能告訴你哪些是爛的)。對於我的爛作品,我並不後悔。如果你花錢買了它們,我願意請你吃飯賠罪。

用隨時、隨地、隨意的方式,自然就有爛作品。就像生命中,總有一些日子我們試著忘記。但我不會因此停止生活或寫作,我也希望你不會因此而停筆。去寫,去愛,去呼吸,如果你有一天在捷運上碰到我,別忘了把我寫進你的小說裡。

◎刊載於2007年05月26日《中國時報》人間副刊

70個初吻  

‧王文華

寫作像初吻
我的第一封情書,寫在一本畢業紀念冊上。那時我小學六年級,看了人家一眼就想要一輩子在一起。畢業前,我暗戀的女生讓全班簽她的畢業紀念冊。因為照片下方的空間有限,能寫的字不多,於是我神來之筆,寫下14個字: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後來,那女生再也沒跟我說話,甚至換了家裡的電話號碼,我猜我把她嚇跑了。畢業後聽說她到美國念書,我沒有再見過她。從那一刻開始,我體會到文字的力量,和李商隱的偉大。

我參加過文學獎,但沒參加過像「myphone行動創作獎簡訊組」這樣,只能寫70個字的文學獎。我猜我參加也不會得獎。因為長篇大論很容易,紙短情長很難。文字很便宜,任何人都能用字淹死你,但很少人的字,像乾旱中的雨滴。

有些人是購物狂,有些人有戀足癖,從讀《錦瑟》開始,我對字,一向有種病態的著迷。星期六的下午,我可以看一本字典看三個小時。去美國的飛機上,我可以喃喃自語背著唐詩。對我來說,字,就像初吻。需要用舌頭慢慢咀嚼,閉上眼睛好好玩賞。好的字,像好的初吻。開始時有點膽怯、幾分笨拙,可能還要抓住對方的頭定位,或是張大眼睛瞄準。但一旦接觸後,就像單車的鐵鍊卡上齒輪,衝鋒陷陣、風弛電掣,偶有噪音,不是卡住的不順,而是變速的快感。

好的字,就像好的初吻,為更美好的事物揭開序幕。不過這美好的事需要保護措施,否則你會三天三夜不睡,結束後有嚴重的背痛或抽筋。

我講的當然是寫作,你想到哪去了。

初吻的技巧
70個字,該怎麼表達情感。主辦單位希望身為評審的我分享心得,所以我先告訴大家,我喜歡怎麼樣的吻。

押韻
因為《蛋白質女孩》,大家認定我是個押韻的怪胎。很多讀者寫信給我,整篇都押韻。我認為:押韻像胡椒。一點沒有,味如嚼蠟,加的太多,剝奪了肉的鮮美。要讓文字餘音繞樑,不能從頭到尾都鏗鏗鏘鏘。讀者需要喘氣,所以你必須讓文字,有空間呼吸。

雙關語
我喜歡雙關語的趣味。最近有一個3M隨手黏的平面廣告,標題是:「你被惹『毛』了嗎?」「隨手黏」用來黏衣服上沾的毛屑。衣服有毛屑,身心都不舒服,當然是標準的,被惹「毛」了。

除了意義的雙關,聲音的雙關也耐人尋味。最近行徑古怪的小甜甜布蘭妮在2002年演了部電影,叫《Crossroads》,故事描述她橫跨美國、追逐夢想。台灣的片商把boring的《十字路口》改名為《布蘭妮要怎樣》(諧音:不然你要怎樣),一針見血地抓到布蘭妮的叛逆和挑釁。至於描述花花公子喬許哈奈特禁慾40天的《40 Days and 40 Nights》,被翻譯成《停機40天》,自願或非自願禁慾的人,應該都會偷笑。

對比
我既然著迷李商隱,當然就喜歡古詩中的對比。對比會顯得匠氣,是因為我們像砌磚一樣,對得完美無缺、密不通風。寫作變成樂高遊戲,文字不再有機。像「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這種春聯式的對仗,像是數學,不是文學,讓人喘不過氣。比較起來,「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五十和一的輕鬆對比,反而更有味道。所以對仗要點到而止,就像美食要量少才好吃。

周杰倫的《千里之外》(方文山作詞)的副歌,字數上相當工整,但沒有刻意去對比:

「 我送你離開千里之外你無聲黑白……
 我送你離開天涯之外你是否還在……」

若是硬要讓千里與對萬國,無聲對有情,一方面太刻意,二方面不知所云。技巧,最終還是要襯托意義。為了表現技巧而扭曲意義,就像綁了小腳的美女,當事人痛苦,看的人難過。

誇張的比喻
當古人第一次寫出「心如刀割」時,當時的讀者應該覺得很有創意。心再怎麼痛,跟刀割的感覺畢竟不同。但是我們了解這種誇張的用意,不會用邏輯去計較合不合理。方文山在《七里香》中寫:

「雨下整夜
 我的愛溢出就像雨水
 院子落葉
 跟我的思念厚厚一疊……」

愛像雨、思念像落葉,都是簡單易懂,但不落俗套的比喻。

「明喻」是指出兩個東西在外型上的相似,如「人面桃花」。「暗喻」是指出兩個東西在情境或意義上相似。了解暗喻,需要腦筋急轉彎,所以了解之後的趣味,多了一百萬。互得廣告公司曾經登過一個徵才廣告,圖片是男廁的小便池,地上一灘水,標題是:「你,沒有揮灑的空間嗎?」

這個「揮灑」讓人,特別是男人,會心一笑,因為它既是暗喻,也是雙關語。

蔡依林的《就是愛》(天天作詞),一開始是:

「氣象說溫度會驟降
 我預約愛情是晴朗
 心能感應冷熱變化……」

前兩句是對比,也是暗喻。愛情不是天氣,沒有晴朗不晴朗的問題。但我們都知道,晴朗的愛情是什麼東西。

跟晴朗的愛情相比,蔡健雅的《一分鐘追悔》(小寒作詞)就傷感得多

「可知你的笑有多可貴
 阻止你繼續枯萎
 是我唯一能給 」

人怎麼會枯萎?但我們都看過,感情走到盡頭,情人失去魅力,只剩噁心。那跟花的枯萎,沒有兩樣。好的暗喻,是把一個實體和一種抽象感受,建立一種從來沒有人想到過的聯結。卻能讓讀者看到時大叫:沒錯,我男友就是這樣枯萎的!

邏輯的跳躍
與圖象和音樂相比,文字最常被使用,所以變成最稀薄的媒體。大家看文字都像喝水,大口牛飲,不去體會每一滴的質地。好的文字,就是要讓讀者「多想一秒鐘」。好的文字,把開水變咖啡。

轉彎抹角的「暗喻」用到極致,就是邏輯的跳躍。我在《快樂的50種方法》中寫到《愛在日落巴黎時》這部電影,這樣描述:

「2004年,在真實世界中都老了九歲的伊森霍克和茱莉蝶兒,再次合演《愛在日落巴黎時》。故事中,九年不見的戀人,在巴黎的『莎士比亞』書店重逢。她站在角落跟他招手,叫醒了舊愛這隻怪獸。」

「怪獸」兩個字在這段,當然格格不入。但當我想到巧遇舊愛的震驚和尷尬,跟我們在忠孝東路四段看到怪獸應該沒有兩樣。為了捕捉情感的真理,有時必須推翻文法、顛覆邏輯。

真情
我會用所有的技巧,但我的作品並不是篇篇都能打動人心。我熟知把妹的招術,但那未必能讓我找到美好的愛情。在愛和文學中,要打動人,最重要的還是真情。技巧能把你的真心擦得閃亮一些,但它沒有辦法撐起一個沒有靈魂的字句。

所以當你下筆寫那70字時,想想小學時簽過的畢業紀念冊,想想自己初吻的情景。那時候親吻不是前戲,而是一種渴求、探索、信任、承諾。寫作,何嘗不也是如此?我祝福你有70個美麗的初吻、一段堅貞的愛情。如果有一天你變成了我們這個時代的李商隱,嘿,不要忘了我幫過你。

◎刊載於2007年05月26日《中國時報》人間副刊

和服

李明璁  (20070630)




整理去夏在東京的照片,發現有個場景讓我一連拍了十幾張──其實不過就是行人三兩成群走過一排明亮櫥窗的畫面罷了。之所以讓我如此凝視,或許是因為櫥窗裡排站著身穿和服的男女人偶,既傳統典雅卻又時尚瀟灑;同時也更因為,這個場景的所在地,竟是全日本各類前衛風潮的發散中心:涉谷街頭。

可曾仔細端詳一件剪裁單純卻內蘊豐富的和服?我總覺得,和服不只為了遮蔽或彰顯身體,更是連結個人與自然的介面-它是身體的向外延伸,也是自然的融入人體。當女性穿著和服緩步行走,其上的花鳥圖繪便隨之搖曳生姿。脫下攤掛架上,則仿若一片有風景的「襖」(室內隔扇)。由此,和服經常象徵又同時再現著,關於季節流變或情色遐想。


其實,和服不過就是「一塊布」。俐落的矩形,宣示著原來極簡主義的服裝概念,早就在古代日本實踐。和服的線條全為直線,並無玲瓏有緻的曲折。如此剪裁,註定了它的沈穩。至於包裹在內、浮動的女體起伏,則藉由微調繫於腰部的寬大衣帶得以呈顯、或者修飾。也因此,就機能而言,即便是同樣大小的和服,實際上卻能適應胖瘦不一的人。
據此「彈性」,和服成了跨世代女性之間的特殊禮物(和一般以父系為軸線的「傳家寶」不同)。在小津安二郎的電影「東京物語」中,長女於喪禮結束後,捧視著母親所遺留和服的長鏡頭令人難忘。畢竟,那將不只是一件僅供紀念的前人遺物,更是不經修改即可穿著上身的傳承象徵。

和服雖名之為「和」,但卻不純然日本。其基本樣式來自中國唐朝;而腰帶的華麗化,則溯及十六世紀北九州技師模仿西方教士,在寬幅腰帶上工筆彩繪。如同其他領域,日本「吸取他人文化進而鎔鑄己身文化」的功力向來高超;腰帶設計雖師法外人,但繫法卻能自創兩百七十八種,且建立了一套「繫帶即繫心」的美學論述。

如今,和服的影響力不但沒有消失,還透過像三宅一生這樣的時尚巨匠,飄洋過海、經由巴黎而轉進世界舞台。無論是「一塊布哲學」,或者對「身體/衣著/自然三位一體」的強調,三宅一生的服飾裡經常映著和服之影。而日式庭園中的石頭、青竹、細砂,乃至空中飄的風與雲,則持續供給設計師無窮靈感。

從十九世紀中葉的藝文圈到二十世紀後期的時尚圈,巴黎毫無疑問一直是「跨文化的和服系譜」得以發揚之重要據點。一百多年前,不僅莫內曾讓自己太太穿上和服、手執摺扇入畫(見於一八七五年的名作「艾利奧夫人」),就連拿破崙三世之妻歐仁妮皇后,都成為愛穿和服的元組級哈日粉絲。

我曾在某次國際學人派對中,見過一對相當用心打扮的日本留學生:女的著粉綠色「西陣織」和服,男的穿三宅一生墨綠色上衣。他們的自信穿著,體現了一種古典與現代巧妙對位的美學,令我至今難忘。巧的是去夏在涉谷街頭拍下的那幾張照片,展示著和服的櫥窗交融於時髦的人潮,遂成了這段記憶延伸的影像註腳。

做個廣告大饕客

孫大偉  (20070702)




廣告,其實有點像是能給頭腦帶來滋養與刺激的營養午餐。各地的人們都有他們自己習慣的偏好與流行的口味。既然不遠千里而來旅遊,為什麼不讓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像口舌腸胃一樣也同時開個眼界、嚐個新鮮?

不過,畢竟出國旅遊的機會不是常有,於是樂於接受邀請去擔任國際廣告比賽的評審,也是我讓頭腦聊以解饞的另種辦法。


只要大剌剌的坐在位置上,就能舒舒服服的藉著看廣告而臥遊世界。何樂而不為?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當個廣告比賽評審,不只經歷要夠、眼界要高,還有就是體力要足。有時候初審就要一口氣連續看八、九百支廣告影片。再好吃的食物,接連不斷連續品嚐個好幾百樣,不只會讓人頭暈眼花、心悸想吐,甚至可以說是一種評審之間的體智能三項鐵人競賽。

三年半前,我因為心肌梗塞而動了兩回心導管手術。之後安分守己了好一陣子,不再到處惹是生非。過了兩年修心養性的日子之後,終於心防放下,接受邀請,搭機飛到泰國的芭達雅去擔任亞洲廣告嘉年華的電視廣告類評審。

因為上午坐了好幾個鐘頭的飛機,再加上往來機場的車程,接著就是陷在沙發裡的一連七、八個小時的廣告欣賞!本來想貪圖便宜藉機旅行,結果變成了一場酷刑。

終於熬到晚飯的時間,不但胃口全無,並且胸口突然傳來胸悶與陣痛。那是一種似曾相識到讓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覺,也是我手術後隨身帶著硝化甘油兩年來第一次急急忙忙打開瓶蓋自力救濟。

活著回台灣後,有同事提醒我,如果這回就這麼掛了,可能我會因此而在亞洲廣告界留名。有點可惜!

評審在看廣告的時候,每一支廣告在台上出現只有短短的幾十秒鐘時間。表面上好像評審是主考官,其實是廣告在考驗評審的眼力。你必須在一瞬間就能看出它的傑出之處或是指出它的問題所在。

我就舉個看似無關的例。這也是廣告看久了之後的毛病,連去卡拉時也對畫面劇情有意見。

一個多星期前,我和幾位同仁應一位客戶的邀請,到他的豪宅去預過端午節。酒酣耳熱之際大夥不能免俗決定一起卡拉。

近十五年來,我和同事卡拉的總次數不會超過三回。主要原因是術業有專攻,我唱的歌小朋友們都沒聽過,而他們唱的歌我又全都不懂!什麼叫代溝,去一趟卡拉立刻明瞭。

既來之、則安之。我不能掃大家的興,於是假裝自己此刻是MTV影片評審,別人唱卡拉,咱們看卡拉。我試著為每一首卡拉的畫面處理玩打分數的遊戲。

卡拉的畫面,千篇一律都是美眉們在山之巔、水之涯,眼神從不看著鏡頭像夢遊一樣的晃來晃去。這種製作的水準如果當參加比賽,評審會很輕鬆,因為全部白白樂捐了報名費,讓評審可以搭飛機。

但是其中有一首歌的畫面處理一下子就吸引了我,因為他花了工夫、用了心思、很明顯的看見是一隻鶴杵在雞群裡。

導演為這首歌設計了一個感人的故事情節,我試著用文字來描繪一下那晚看卡拉時的短暫記憶。

一位著正式服裝的男子,走上音樂廳的舞台,在眾人的注目下端坐到鋼琴前,準備正式的演出。

在開始彈奏前,他做出不尋常的動作。他拿出手機,撥號,再把手機放在鋼琴上。顯然,他想要一個不能出席的某人聽見他此刻的演奏。

在鋼琴與歌曲的旋律中,我們看到往日他與一位女子嘻笑練琴成長的過程。並且,那位女子對他的琴藝有所指點和教導。而那位女子,此刻正躺在病床上命在旦夕。剛才的懸疑終於有了答案,原來男子希望女主角能分享他生命中的重要時光。

女子的身形突然出現在演奏現場的舞台上,她就站在男子的右後方聆聽著他的演出。

女子突然倒了下去,男子回過頭來發現了她,停止演奏,衝過去抱起女子,跑出會場,好像急著要送她去就醫……。之後的情節對不起,我已不復記憶。

老實說,冷不妨看到這個動人的劇情,連我這種鐵石心腸都被故事的情節進展所吸引。直到……直到男主角發現女子昏倒而停止演奏。那是個讓我眼珠一扭、頓時回過神來的明顯敗筆。

女子出現在舞台上是不錯的安排。在螢光幕前的觀眾眼裡,那代表女主角已經在意念上為男主角的音樂所牽動,所以神遊到現場想看臨別前的最後一眼。

導演應該讓觀眾看到出現在舞台上的女子呈現她最燦爛的風采和容貌,而不是苦旦似的病入膏肓。她可以一會兒愛慕憐惜的斜靠在鋼琴旁聆聽、一下子撒嬌的併坐在男主角的身旁微笑。甚至她也可以在男主角背上依依不捨的輕輕倚靠。

要讓電視機前面的人看到女主角最美好的一面。這樣才會為女主角的紅顏薄命而宛息、為男主角的深情難捨而遺憾。並且女主角出現在舞台上的事,就是不應該讓男主角看到或知道。

他埋首演奏,用無比的深情,傳達他的思念,卻不知道女主角正依偎在他的身邊。

演奏終了,在現場如雷的掌聲中女主角幽幽的含笑揮手消逝。男主角接受獻花後拿起放在鋼琴上的手機聆聽。裡面傳來電子儀器持續無變化的聲響。

女主角躺臥的病房裡,心跳偵測儀器的光點水平方向橫劃而過,已經停止了高低跳動,發出的就是手機裡聽到的儀器聲音。

以上是我連看卡拉時也會發作的廣告職業病。那晚我的私下評分,金獎、銀獎全部從缺,銅獎只有一位,就是那首歌名叫「童話的MTV」。

(2006年最新版本的「廣告大饕客之夜」於今年3月於瑞士首映後再度展開世界巡迴,首次登陸台灣的廣告嘉年華會,時間:7月4日晚間9點到凌晨二點,地點:台北市武昌街2段87號日新戲院,相關購票資訊請洽博客來售票網02-26535588或台灣法國文化協會23561486。)

廣告大饕客之夜

◎上映時間: 2007.7.4 ( 三 ) 21 :00-02 :00
◎上映地點: 台北日新戲院 ( 武昌街二段 87 號 )
◎票價:單張400元
◎優惠活動: 只要憑票根即可參加當晚現場抽獎(抽獎詳情將於活動現場公佈)
◎ 自由入座。票券售出,恕不接受退換票
◎ 為避免票券無法於開演前送達,自2007/6/28起,購票付款方式僅提供信用卡線上刷卡,並於演出當天現場取票,無7-11取票付款、信用卡付款宅配服務。 20076/28起,預購票券者,恕不接受取消訂單
現場取票說明:
取票人必須提供博客來網路書店訂購單及訂單上註明收件人的有效證件,於演出當天20:00起至現場取票窗口領取。演出當日未取票者,票券視同售出,而您放棄觀賞演出機會,不得以此做為拒付或退費的理由。
◎博客來網路書店訂購單:於訂購完成時,網頁上會顯示您此次訂購的訂單編號,系統亦會立即發送一封確認信至您的e-mail信箱中,請您留意此封mail。
◎有效證件:身分證、駕照、健保卡,無任何憑證,恕不接受取票。

***票卷即將售盡,請保握機會!網路預售票全部售完後,現場將不再售票!

五小時不喊卡的廣告嘉年華,登陸台北
世界各地的精采廣告放送 ,空運法國 DJ 現場打碟,當代法國雜耍藝術表演,還有純正法國時尚滾球運動,巴黎台北來回機票抽獎,還有數不盡的好康–盡在 2007 廣告大饕客之夜

關於廣告大饕客之夜
《廣告大饕客之夜》是由尚馬利布希克 (Jean Marie BOURSICOT) 於 1981 年在法國所創辦,集結世界各國數百支?具創??幽默的廣告,串連成一場六小時的廣告嘉年華,每年巡迴至全世界,截至目前共計巡迴 160 個城市 47 國家,例如法國、俄羅斯、日本、中國、墨西哥、伊拉克、蒙古等等。 2007 年,《廣告大饕客之夜》首度由台灣法國文化協會引進台北,帶給大家全新的視野。除了當年度最新穎精彩的廣告之外,令人驚喜的是,還有經典廣告( 1898 至今)與異國專題穿插其中。透過簡鍊的廣告影像語言,突破國界與語言的藩籬,達到文化交流的目的。

影片簡介
第一段由比利時、瑞士與荷蘭的國家玼告專題率先登場,從國家的角度來領略廣告在不同的地理與人文環境中,所激盪出的不同風貌。接著最引人注目的,是由妮可基嫚代言的香奈兒經典 No5 香水廣告,僅管廣告已在電視上放送過,但此次播映的是長達兩分鐘的一刀未剪版,《紅磨坊》導演巴茲魯曼的鏡頭魅力,以及妮可基嫚的巨星風采,仍舊讓人引頸期盼不願錯過。此外尚有一系列獲得多項國際廣告大獎的國泰航空廣告,以令人莞爾的表現手法,讓人印象深刻。
第?段包括《偷拐搶騙》導演蓋瑞奇所執導的 BMW 廣告,請來天后老婆瑪丹娜跨刀拍攝。瑪丹娜飾演一名頤指氣使的超級巨星,欲搭?前往記?會會場,卻遭經紀人陷害,搞的灰頭土臉狼狽不堪。娜姐難得一見的出糗醜態,只有這裡才看得到。另外,《王牌冤家》導演米歇爾龔特利,在成為知名電影導演之前,是個炙手可熱的廣告導演, 1994 年為 Levis 拍攝商業形象廣告,成為金氏世界紀錄單支廣告
第三段的主題是跨界,前段由國際知名電影導演分別執導的瑞士巴黎客香菸系列廣告開場,高達、庫斯杜利卡、羅曼波蘭斯基、大衛林區、柯恩兄弟、勞勃阿特曼、?德斯等,相同的產品,廣告風格卻截然不同,一口氣見證多位大師功力,只能用過癮二字形容。後段為尚庫南的跨界作品專輯。這位導過《太保密碼》的導演,讓享譽國際的盧貝松都極力推崇。

廣告大饕客 送你去巴黎 !!!
只要憑票根即可參加當晚現場抽獎,有許多意想不到的有趣獎品
除了有華國飯店住宿卷、法式滾球組、普騰液晶電視
頭獎為長榮航空台北巴黎來回機票一張,讓你不只看,還可置身花都巴黎 領略左岸的綺麗風光 !!!
◎抽獎為主辦單位舉行之活動,詳情將於活動當天公佈
◎依中華民國稅法規定,中獎贈品金額超過 NT$13,333 時,得獎者需扣繳得獎金額的 15% 之機會中獎稅為個人所得稅。

主辦:台灣法國文化協會 , 台北電影節
※ 發票開立聲明:依據統一發票使用辦法規定,娛樂業之門票收入得免開統一發票。娛樂票券依法向演出所在地之稅捐稽徵處申請報繳娛樂稅。僅就「商品」、「處理費」開立發票。

繁花的猶大






【聯合報╱林懷民】 2007.07.02 03:09 am


早上,十一點發車,到辛特拉Sintra。古堡,宮殿踞在高高的山上。我們仰望興嘆。沒有時間。我們關在劇場上課,溫習《水月》。上次演出是2005年,在瑞士巴塞爾藝術節。

辛特拉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圈選為世界文化遺產的古城。小山城沒有大旅館,藝術節就把我們放在半小時車程的凱敘凱思,一個濱海的小城。

凱敘凱思,滿城綠樹,棕櫚、榆樹、梧桐、族繁不及備載的松樹;花也氾濫成災,從院子蔓延到路邊:繡球、玉蘭、薔薇、向日葵、金線蓮、九重葛、曼陀羅、迎春花……

最讓人觸目驚心的是一種三層樓高的大樹,滿頭紫花。是溫柔的燃燒。花呈細細的喇叭形,指頭大小,密密組成一球球花叢。花開過後,長出類似鳳凰木的綠葉和嬰兒拳頭般的莢果。有些道路,幾十棵夾道喧天,香味濃郁,風雨過後落了一地,像紫色的地毯。

曾在希臘、澳洲看過,卻沒見識過如此陣仗。

到底是什麼樹?我們問路人,無人知曉。葡萄牙人也許和台灣人一樣,對於花草樹木不求甚解。要是德國人一定會一五一十,如百科全書。

我決心問清楚。旅館的人不知。問一群年輕人,他們詫目以對,只有一個結巴地說beautiful。等走遠了,看他們比手畫腳,才發現是聽障青年。

問路旁的小店主人。他偏著頭說,不知道耶。他講一口好英文,對於自己的無知,很是不滿,於是出了店門,攔住路人問話。

小店主人問了幾個人,無法達成任務,就在樹下和我們聊起天來。他以前跑船,到過台灣,只留一天,在基隆。整天下雨。我告訴他,基隆別號雨都。

來了兩位高個子的觀光客。一問,其中戴眼鏡,長得像教授的那位立刻說,那是朱達樹。朱達?他為我們在紙上寫出來:Judas Tree。猶大樹?大家興奮起來。就是出賣耶穌的那個猶大?是的。

這麼美麗的樹,卻有這樣的名字。猶大在這種樹上吊嗎?「教授」也不曉得,只說他在法國南部看過。我忽然想起來,Catherine Ann Porter 有篇小說就叫"Flowering Judas"。我問「教授」是哪裡人。

德國。果然!